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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0年,是经历了1645年的战争、1650年的混乱、1655年的屠杀的1660年;1660年,是经历了传道、质疑和挣扎的1660年;1660年,是经历了让穷人告别饥饿、让富人慈善筹款的1660年,无论是在整个法国社会,还是在文森特个人生活中,当这一切已经发生,当这一切正在发生,对于一个跛足、苍老、疲惫、濒临死亡的老人来说,他依然是圣徒,依然是仆人,依然要去解救那些贫穷、饥饿的穷人,依然要坚持自己的信仰和道义。
拒绝会见等待他的那个大人,却在1660年生命的最后一个晚上,和即将开始服侍穷人的让娜见面,他说:“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今晚要见一个重要的人。”对于文森特来说,明天开始服饰穷人的让娜是自己圣徒一生的传承者,她的重要性超过一切的王公贵族,而在让娜面前,他对她说的话是:“慈善是一件很重的担子,比一大桶汤水、一大箩面包都要重,但无论何时都要温和,都要微笑,喂食汤水和面包不是件难事,甚至富人都能做到,但你要记住,你是穷人的仆人,你是慈善的修女,你要微笑要心平气和,他们是你的主人,乖戾而苛刻的主人,你会知道,他们越是邋遢,越是肮脏,越是苛刻,越是粗鲁,你越是要爱他们……”
1660年的最后一夜,是生命的最后荣光,而在这片容光里,依然是慈善,依然是爱,依然是微笑,这是文森特一生的追求,也是他所有实践付出的目标,当生命走到最后一步,他似乎看见了未来,看见了救赎,而就在他从法兰西王后那里回来的路上,他也从马车上下来,将一个垂死的穷人抬回了自己的慈善机构,在他看来,虽然这个社会是的饥饿和贫穷一直存在下去,但是自己的代表上帝的救赎也不会停息,他或者是欣慰的,是无悔的,而他唯一感到遗憾的却是,自己并没有真正完成做“穷人的仆人”的伟大使命,“我做得太少了,我有很多可怕的缺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当他在王宫里,面对王后时这样说。尽自己的一生努力去帮助穷人,最后也找到了事业的继承者,但是却依然留有遗憾,对于文森特来说,其实陷入这样一种自我责难的困境,就在于他把慈善当成了一种个人的奉献,希望用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穷人的现状,甚至改变富人的态度,在“他们制造了更多的穷人”的时代面前,在“你树敌太多”的困境面前,在1645年的战争、1650年的混乱、1655年的屠杀面前,他的自我奉献却变成了自我冒险,他只能拿起一大桶汤水,只能分发一大箩面包,却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整个慈善事业的重担,即使有主的旨意,即使有信仰的力量,即使有不屑的努力,对于他来说,最后可能依然是另一种贫穷,另一种饥饿,甚至另一种罪过。
文森特无疑是伟大的,曾经他有过贫苦的童年,曾经他有过奴隶的生活,曾经他肉体遭受过伤害,所以自己个人的经历让他最后皈依了上帝,让他成为了一个神父,这是他慈善事业的起点,而这个起点无不带有个人主义的特点,所以当他立志要行善帮助穷人的时候,他告别的是巴黎的权势和地位,只身来到那个偏僻的小镇沙蒂永,希望从这里开始自己自我奉献的一生。那张在贝妮耶家里掉落的纸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的使命:“我决心走上服侍穷人的路。”但是穷人或者在他眼里只是贫苦的人,或者只是没有物质得到满足的人,但是精神贫穷者他又如何拯救?离开巴黎去往沙蒂永,是他使命的一个方向,而走向这个方向的时候也是一种抛弃,那个高贵的贡蒂夫人驾着马车来到沙蒂永,对正在帮助穷人的文森特说:“我的灵魂也需要你的引领,我和他们一样饱受饥饿,你为何要抛弃我?”
贫穷是物质的匮乏,也是精神的空虚,抛弃一种却要拯救另一种,这仅仅是一种表象,而文森特要成为“穷人的仆人”,显然陷入到被隔离的尴尬中,实际上,穷人和富人,在一种个人主义的审视中,也完全被隔离在两边。文森特第一次走进沙蒂永的时候,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种荒凉、冷漠的图景,破乱、肮脏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关起了门窗,当他敲门打听的时候,却遭来一阵石头的驱赶,表面看起来,这里的人正陷在所谓的鼠疫的传染恐慌中,一个妇人得病在床被认为是恐怖的鼠疫患者,所以当地的领主贝妮耶封锁住了她家的门窗,然后在她死后用大火焚烧。所以穷人们也关闭门窗不相往来甚至用石头投掷文森特,而富人们则呆在豪华的房子里,寻欢作乐歌舞升平,拒绝任何人进入。
穷人和富人,因为鼠疫而隔离,而其实,他们隔离是因为愚昧,是因为缺失信仰,是因为迷失自己,那个妇人死了却并不是得了可怕的鼠疫,当她的门窗被封锁起来的时候,里面却还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如果不是文森特的到来,那么她也一定会被这场愚昧的大火烧死;而在曾经的神父府里,一片狼藉,到处是蜘蛛网,到处是杂草,神像已经倒下,受难的耶稣像用来晾晒衣服,那边住着的老妇人对文森特说:“这里没有神父,他们都被诅咒了。”
身为神父,却被当成是可怕的敌人,在一个没有信仰充满愚昧的世界里,需要拯救的当然是他们的心灵,文森特抱出了那个可怜的女孩,然后找到了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的穷人共同打造了一副棺材,然后在星期日的弥撒结束后将那个死去的妇人安葬,在葬礼的祈祷中,村子里的人走出了家门,围拢在他身边,似乎是一种感化,他们不再把他当成敌人,不再封闭自己,甚至一个已经有了5个孩子的母亲收养了那个小女孩,甚至那个瘸腿的穷人成了文森特的是一个信徒,甚至葬礼结束后小孩子用石头扔文森特完全变成了游戏,但是这种感化,这种救济,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生存,并没有改变贫穷的本质,也没有改变富人的态度,甚至在文森特看来,所谓的解救也只是用自己的力量给他们施舍。
施舍,当然需要金钱,需要物质,需要汤水和面包,文森特用自己的影响力去富人那里得到捐款,谢夫勒斯公爵给他用于慈善的钱,那些高贵的夫人组成了慈善集会,那些钱用来买面包和汤水,用来医治受伤的病人,用来安置他们,看起来,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业,越来越多的穷人得到了食物,越来越多的病人得到了救治,他们暂时告别了饥饿,告别了疼痛。但是在这个战乱的时代,穷人只会越来月多,贫穷只会越来越厉害,他们是在深夜里大骂老婆是“贱人”的男人,是养着十个孩子的母亲,是已经发疯每晚发作的疯子,他们每天都来领汤水和面包,文森特招来帮手,招来女仆,但是在越来越多的穷人面前,他们的汤水被领完了,面包被吃完了,而穷人的队伍却越来越长,他们衣衫褴褛,他们面黄肌瘦,他们饥饿,但是最后的目光却变得贪婪,而在长长的队伍之外,是又一批从外面闻声而来的难民,“又多了2000个穷人。”
这是现实,穷是他们无法摆脱的困境,而穷却也变成了精神的疾病,“他们制造了更多的穷人。”他们是谁?是这个时代,是这个现实,在食物有限、衣服有限的施舍中,疾病只会越来越严重。当一个穷人奄奄一息被抬进来的时候,文森特找不到可以安置救助的床,但是他转身发现一张床上的病人已经死去,他吩咐仆人将死去的老人抬走,刚好空出来的床却不想被另外一个躺在地上的病人抢去了,他挣扎着爬上床,口中喊着的一句话是:“我要死在床上。”而他刚躺进那张床,另外一个病人也挣扎着爬起来,大喊:“我比你更早来,床应该属于我……”一边是病重者的争抢,另一边却是濒死之人的呻吟,而手足无措的文森特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也第一次感觉到拯救并不仅仅是物质的提供,而应该是精神的救赎:“拯救灵魂之前,要先唤起他们的仪式,他们的良知。”
这是文森特的一次感悟,在经历了可怕的争抢,在目睹了穷人的贪婪,他开始告别单纯的施舍,希望用另一种方式改变穷人的生活,所以他建立机构,招募人员,把那些立志服侍穷人的穷人召集过来,一方面能够帮助更多濒临绝境的穷人,而另一方面也让贫苦的人自食其力,用自己的力量帮助自己也帮助别人。这是文森特所谓慈善的真正开始,而其实,他的这种慈善却人为的隔离了两个世界,那就是穷人世界和富人世界,在他看来,穷人只是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没有钱看病的那些人,而要帮助这些人,必须让富人能够拿出钱,能够一起从事慈善工作。
实际上,这只是一种财富的转移,在不断满足穷人的需求时,他始终没有发现富人们的精神空虚,而在信仰上,他们也是穷人。在富人的体系里,有着所谓的权力,有着所谓的金钱,有着所谓的名誉,有着所谓的成功,但是这样的权力、金钱、名誉和成功,并非是精神上的富有者。当总主教在利益的纠葛中希望文森特能够跟随自己为国家做事,文森特当初的回答是:“我害怕的是你们称之为成功的东西,来巴黎后我忘记了穷人的样貌和名字。”所以他的意思很明确,他现在只想记得那些穷人的样貌和名字,他只希望自己的世界里是哪一个个需要帮助的穷人,“你需要穷人,穷人也需要你。”这是他对来自达克斯的助祭所说的话,也是对自己圣徒行为的要求,实际上当总主教提出所谓的成功的时候,他是拒绝进入他们的体系的,这种拒绝在他看来是因为富人不需要解救,是因为富人“只记得法兰西国家的样貌和名字”,但是富人们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一样是贫穷的。
他们是自私的,他们把疑似患有鼠疫的穷人隔离并且把小孩推向了死亡边缘,而自己却寻欢作乐;他们充满着权力的欲望,那艘船上的奴隶们拼命划着船,却在疲惫、痛苦中遭受鞭子的毒打;他们是罪恶的,当战争造成的穷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还要把穷人抓起来送进监狱,因为在他们看来,“饿的不止是他们,整个法兰西都饿了。”他们是虚伪的,当文森特抱着教堂台阶上被遗弃的婴儿寻求她们帮助的时候,贵妇人们却认为孩子遭受痛苦是上帝的旨意……孩子被抛弃,病人在呻吟,穷人在挨饿,而所谓的富人,却也在金钱、权力、名誉的欲望中,在冗长、空洞和虚无的生活中,正如王后所言:“我们纸醉金迷,我们还没有醒来。”
因为慈善,他被驱逐,因为慈善,他被责难,因为慈善,他树敌太多,而所谓的敌人,无非是另一种穷人,“我原以为会使你们的灵魂净化,但所有人都对我不屑一顾,请求你们看我一眼,别让我孤独一人……”在贵妇人终于解散慈善集会的时候,当文森特眼睁睁看着那些弃儿无人收养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孤立,是绝望,他摇头,他闭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对面,仿佛他自己变成了更贫穷的人。
这其实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整个法兰西都在挨饿,所有富人都在沉睡,所有穷人都在死亡,还有谁在救赎的个人道路上继续着冒险的事业?还有谁坚信着自我的奉献能够拯救灵魂?还有谁在希望净化的人生中看见了那些罪恶?养育了5个孩子继续收养死去了母亲的女孩的妇人是爱的象征,曾经是挤奶工却在感召下用自己的付出服侍穷人的玛格丽特·纳祖是善的代表,脱下手套和文森特一起清洗包扎病人纱布的贵妇人是被感化的人,一生都在造访穷人跟着文森特默默奉献的助祭是另一个圣徒,但是他们或者和文森特一样,在经历了传道、质疑和挣扎之后,在见证了战争、屠杀和死亡之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会看见自己纯净的心灵,看见自己高尚的行为,看见自己至善的目光,但是却无法消灭所有的穷人,无法完成最后的救赎,个体力量在“他们制造了更多的穷人”的现实面前,最后是问心无愧,却也一定是遗憾:“今天的工作还未做完。我太累了。”

文森特先生Monsieur Vincent(1947)

又名:樊尚先生

上映日期:1947-11-05片长:111分钟

主演:皮埃尔·弗雷奈 艾梅·克拉里翁 让·德比古 莉丝·德拉马尔  

导演:马瑞斯·克劳泽 编剧:Jean Bernard-Luc/让·阿努伊 Jean Anouil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