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11-03

吴清源:棋如人生

被姜文非常规方式升起的太阳照得头晕眼花之后，又看了一部表现手法非常规的电影。可出乎意料的是，这部电影打动了我。
　　围棋和大师，都是这年头的稀罕玩意，前者是少有人关注的国技，后者多数都死光了而且后继无人，俩加一块：“围棋大师”，怕也是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好在吴清源是个例外，这么一个大师，经历如此坎坷，身份上又夹在“中日”之间，扎眼、矛盾，再加上无比辉煌的职业生涯，看点是很多的。可整部电影，非常写意地淡化了他一生的“传奇色彩”，观众看到的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在一些很小的障碍面前跌倒，艰难地爬起，前进，周而复始。
　　围棋和象棋差别非常大。象棋车马炮士象将各司其职，折射出现实世界的森严规则。围棋则没有象棋那么“游戏”，三百六十一个点位，只有黑白两种角色的博弈，它们大多数时间都无关全局，只能起到很小的作用，牺牲也毫无价值；但关键时刻，一颗普通的棋子，却能定胜负于一瞬间。影片将围棋的这种写意表达得十分透彻，在时间递进、故事情节转变的关键点上，就像棋盘上放下一个棋子一样，一个镜头，干净利落，什么都交代在里面，
不用过多的铺垫和解释。
　　有兴趣了解一下吴清源身世的读者，可知电影将他许多经历略去，战争、政治、国籍是他传奇人生难以回避的关键词。影片没有试图在这方面下功夫，着重体现的只是吴清源个人信仰的挣扎、变迁和成熟。
　　中日开战后，留在日本的吴清源，在疗养院看到病友举着贴满日本国旗的中国地图载歌载舞的时候，不问世事的他，所作的也只能夺门而出；希望借信仰红卐字教来给自己身份和处境上面临的多重矛盾找到出路，虽然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也因为一直执迷不悟留守东京，有幸躲过去广岛比赛遭遇原子弹的危险；孱弱的病体一方面对他的精神影响很大，却也有幸让他免除参加中日战争的窘境……再闪光的人生也难逃凌乱的阴暗面，再高大的个人形象也有无奈的软肋。若是想看“牛逼大师的人生是如何牛逼起来”的观众很容易在大多数安静的画面中昏昏睡去（本片评价普遍很烂，多数意见认为整体感觉太平淡太平淡）。
　　不仅仅是写意，围棋中的“礼”的精神，也在电影中有很传神的体现。影片中为数不多赛棋的场景，有一个猜先的特写，照我的想法，双方只需坐着不动将两盒棋交换一下就可以了。可按照礼数，两人把棋盒放好，起立，互换位置才开始比赛。
　　武侠中所谓“手中无剑”才是至高境界，对于至高高手的吴清源，世俗生活中的纷扰并不是最大的问题，精神上的困惑才是关键，影片中间很长一部分都是他一心投入红卐字教之后迷惘人生的特写，而最终幡然醒悟之后，获得十番棋连胜，达到职业生涯的巅峰，好似武林高手打通“任督二脉”，理所应当，也只需略着笔墨。
　　可以说，吴清源人生如棋，少年天才，开局不凡；青中年的彷徨、困顿、脆弱，犹如纠结复杂的中盘；之后的顿悟和飞跃，正是决定全盘的妙手；直至年迈引退，正如一盘好棋，官子滴水不漏，没有那些被人遗忘的传奇的落魄和悲凉。而这一切，都和围棋一样，一子一步，步步为营。吴清源给自传命名为《中的精神》，或许也是这部电影着力要表现的内容。
　　饰演吴清源妻子的伊藤步，出演过多部严井俊二的作品，非常出彩，特别是那种日式夫妻间的礼数和默契、日本女性的隐忍和坚强演绎得相当传神，只是片中的装扮或许会让你一时半会认不出来。个人以为，这样的电影很不适合在院线放映，它很难满足观众寻找娱乐的需求。倘若如我一样，闲来无事，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额外的期望（田壮壮的电影没看过一部，吴清源本人我也是毫无了解），那么这样一部满溢着宁静和人生思辨的电影，或许也会打动你的。

PS：关于不可避免会被人提到的中日问题，田壮壮回避得很好，除了回避，还有什么好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