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HBO Channel4 2007年拍的一部纪录片。我一直没有想起来看,直到今天人家跟我要,我才真正坐下来看它。
纪录片围绕三条主线展开。一条线索是陈杰的父母和一位专门解救被拐卖小孩的离职警官,一条是人贩子,一条是一对因为年龄太小没领结婚证只好把孩子卖掉的年轻父母。
陈杰是中国每年被拐卖的70000小孩中的一个。和外婆出门卖菜,回家路上被人拐走的。陈杰的母亲一直哭,父亲一直低着头,外婆也哭,爷爷躺在床上,坚强的老人家没有哭,脸上的纹路刀刻一般。夫妻俩复印了无数张寻人启事,贴在电线杆上,废弃的火车站台上……
人贩子和卖孩子的年轻男女其实是一条线。年轻的父母因为没有合法结婚,只好找到人贩子拜托他给自己的女孩儿找个好人家。
人贩子穷,穷到一个地步早先年把自己的小儿子卖掉了。采访大儿子的时候,他说我认路了,总能找回家,所以没有人买。
人贩子到山西去为年轻夫妻找买家,可是对方还是希望要个男孩儿。小两口的女儿这次没有卖掉,人贩子却帮另一个女人把她的儿子卖给了山西人,卖了9000,山西人给了12000……
就这样,纪录片结束的时候,陈杰的父母仍在找孩子,人贩子仍在买卖人口,wed-lock外的父母仍在为孩子找个好人家,人贩子的大儿子仍在认真的一笔一划写作业……
我觉得我这时候很难去分析什么。如果说人类学注定让我们“vulnerable”,我宁愿在这样的时候放弃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放弃对“拐卖儿童”的谴责,放弃研究者的身份 - 我们首先是人,是和人贩子具有相同人性的人,不是吗?
人贩子不再是“人-贩-子”这个符号,而是卖了儿子不敢回头的父亲。
卖儿子的女人是把一家人的生计抗在肩上的弱女子,她跟人贩子说,你帮我找个好人家吧,不然我交了罚金,家里的人就吃不上饭了。
卖女儿的年轻夫妻说,我们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妈妈把女儿抱的紧紧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那正吃着奶的孩子的脸。
人贩子的大儿子,正一笔一画的在那里写作业,他说,一开始觉得爸爸很坏,但是……他没有说完,一直低着头。
陈杰的父母交了500块钱把孩子的照片印在扑克牌上,那是张梅花k,说我们还是希望能把孩子找回来……我不知道有谁会买这副牌。
有时候说来说去,商品经济,资本主义,剥削,权力,人性,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真让人绝望。我常常告诫学生,当我们要blame somebody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小心,因为一不小心,我们就blame the victim。
是谁让人穷到一个地步可以卖掉自己的小孩?是谁提供这个买家的市场?是谁让堕胎变得可以比拔颗牙还要容易?哪个人贩子没有父母朋友,没有过单纯的童年呢?是什么让人贫穷?什么让世界80%的财产集中在10%的人手里?
贫穷可以让一个人出卖很多东西,包括良心,身体和自己的孩子。可是我觉得,这些人,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兄弟姐妹,不是那些高尚的、富足的、遵纪守法的、批评道德沦丧的、指责非法移民的、质问凭什么人人都该有健康保险的,不是他们(指的是我身边一些conservative的基督徒朋友)。
耶稣来,他和税吏妓女作朋友,他和出卖自己良心和身体的人作朋友!我深深地相信,当耶稣说贫穷的人有福了,他指的不仅仅是心灵贫穷的人,而是实实在在贫穷的人。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而他们一旦知道了,就会像玛丽亚一样用最珍贵的马纳达香膏来膏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