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10-22

继承之战第二季:S02E05：一次超越教科书级别的调度

在皮尔斯家族的领地，Tern Haven，罗伊家族和皮尔斯家族短兵相接。
经由PGM的CEO瑞亚·贾瑞尔的安排，皮尔斯家族邀请了罗伊家族来Tern Haven共度周末，通过和对方的直接接触，以决定是否和罗伊家族达成收购协议。
这集可以说是从剧本到调度，非常集中地展现出《继承之战》精细而严谨的人物刻画。
大结构上，本集可以清晰地分为准备、前戏、晚宴、甜点、结局、尾声六个部分。
我们着重从前3个阶段来看它的突出之处。
第1阶段是前5分钟，洛根·罗伊在准备出发Tern Haven前为所有家族成员做临场动员和注意事项强调。

这个开头至关重要。它为本集最重要的两个母题做了伏笔，或者换句话说则是，提纲挈领地预告了整集的发展走向。
第1个母题是西沃恩和洛根的父女关系，也就是她的继承人位置。

正片第1个画面便是她只身从伦敦赶到父亲的家，和所有人汇合，表明了她在本集中所处的特殊位置。之后镜头还玩了一个视觉花招：小西进入父亲住所的直达电梯后，实际运动方向应是上升，但镜头却往下运动，营造出她是随着电梯下降的错觉。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画面，完全指涉了西沃恩·罗伊目前的矛盾处境：在第1集被父亲钦点为接班人。而在她抛弃自己的政治生涯回到家族后，却在一系列事件中又似乎被父亲排除在外。尤其是在这次收购中，肯德尔和洛根的配合亲密无间，她完全被冷落。
看似上升，其实是下降。
在简短的小会上，西沃恩对皮尔斯家族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引得父亲冷眼。她赶忙纠正。
这也是对之后和皮尔斯家族正式会面时西沃恩开玩笑惹得洛根大怒的一次小预演。

玩笑事小，继承事大。
在出发前，西沃恩对洛根旁敲侧击自己究竟是不是继承人，洛根不置可否，笑笑了事，更是增加了她的不确定性。
而在晚宴上我们会看到，西沃恩的继承问题再次爆发。皮尔斯希望洛根能够确定继承人的人选。洛根并不想在此时宣布。结果西沃恩脱口而出，“就是我”。
说完，场面瞬间凝固。西沃恩知道，自己搞砸了。

其次是所有的注意事项强调都预示了罗伊家族和皮尔斯家族接触的走向。
罗伊家族确实依循着制定的策略引导双方的对话，但效果却南辕北辙。

注意事项：道德问题。结果：汤姆开始说自己是右翼食人魔，罗曼为了避免戳到自己的痛点大谈特谈性爱机器。
注意事项：聊艺术人文，尽量不说政治。结果：罗曼把一张说唱专辑当成了书。

注意事项：让汤姆成为皮尔斯家族的靶子，对ATN新闻不满的发泄口。结果：确实成了靶子，但汤姆和西沃恩都没有应对好局势，把整个情况变得更糟。随后也就发生了前文提到的“我就是继承人”。

注意事项：最多喝两杯酒。结果：洛根的伴侣玛西亚不给洛根面子，故意多要酒喝。

这一段的最后，洛根总结说，“拿下皮尔斯是我们代理权防御的关键。而防御，就是生活本身。”
生活，就是价值观。洛根认为核心是钱，但他也承认，皮尔斯家人对罗伊家族的认同是前提。
同时，皮尔斯家族内部对于罗伊家族的收购还没有达成一致。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这也是促使这次两大家族会面的直接原因。
第2阶段则是第8分钟到第20分钟。这部分属于晚宴前的前戏，包括皮尔斯家族对罗伊家族的迎接和在Tern Haven正式对罗伊家族来访的接待欢迎。
这是正式开战之前的试探。剧本毫不掩饰地展现了双方的虚伪作态。而两大家族的巨大差别，即使表面上再怎么去伪装，也已经是昭然若揭。

这段最核心的技法是视线调度。通过堪称教科书式的人物视线视线调度，交代出人物微妙的关系，铺陈叙事冲突。
首先是洛根对娜奥米·皮尔斯的视线。

娜奥米·皮尔斯是南·皮尔斯的表妹，可以左右南·皮尔斯的决定，是这次收购中的关键人物。
所以，在洛根和南打完招呼后，瑞亚先提示了洛根娜奥米的到来，以表明其特殊的地位。
不过，从动作上，洛根的转身斜视已经表明两人人物关系的微妙。
如果你还记得在第3集里，罗曼·罗伊急于求成，通过女友的关系私下联系娜奥米差点搞黄了整个交易，惹得洛根大怒。

所以洛根对娜奥米并没有好感，也没有放在心上。即使瑞亚告诉洛根娜奥米非常重要，但洛根也没有安排特别的策略，只是让罗曼继续跟进。
在未来，当洛根得知肯德尔和娜奥米恋爱时，他的反应也是相当冷淡。
这段给了娜奥米不少特写镜头，对她的“照顾”细看也很有意思。
她有三种位置关系：和罗曼的女友在一起；和南在一起；自己一个人待着。分别说明了她的社交关系，她的叙事作用（对收购的影响力）以及她的个人处境。

尤其是她个人的“离群”，既是呼应了此前瑞亚对洛根所说，“（对家族事业）她通常都是袖手旁观”，又为之后她和肯走进埋下了伏笔。

肯和所有人巨大的距离感仿佛在娜奥米身上看到了一种回应。而在正餐前，娜奥米发表堪称内心独白式的感恩词，在肯身上也引起了巨大的共鸣，两人特别的关系由此开始。

“我的荣誉是我的生命，两者合而为一；夺去我的荣誉，我的生命就此完结。”
而在这里，导演也是细致地提前做了视线调度上的铺垫。肯德尔迟到了Tern Haven。他的视线撞上娜奥米，迅速移开。而娜奥米则是已经注视了这个男人很久。

说到肯，就不能落下小西。

西沃恩现在既不确定父亲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搞不清肯的位置和想法。在上1集的结尾，肯和她说他不可能成为接班人，但现在，父亲对他关怀备至，极为重视。而肯又总是在父亲面前怼她。

在Tern Haven上，经由洛根的安排，肯最后出场，而他也给予儿子相当热切的欢迎。
对西沃恩来说，滋味真不太好受。
这部分段落中，西沃恩和肯德尔没有任何的对话交流，但西沃恩的视线和眼神却交代出了更多，更复杂的信息。

还有一个细节，前面说到过西沃恩因为开马克玩笑，遭到洛根痛骂。可是他们的私下对话，洛根是怎么知道的呢？
答案是他们身后的弗兰克。弗兰克把他们的对话告诉了洛根。而熟悉这部剧的观众很清楚，弗兰克和肯的关系十分亲密。

有些对手在明，有些对手在暗。而在这种时候还能或明或暗，可见导演的调度功力。

除了人物关系，这部分还对晚宴即将发生的冲突稍稍做了提示。
康纳·罗伊负责马克西姆·皮尔斯。康纳准备竞选总统，马克西姆已经投身政界，在智库工作。这两人此时就已话不投机。到了晚宴时，康纳的耐心将被马克西姆彻底耗尽。

罗曼本性难移，对着Tern Haven上的箴言“我在真理中凯旋”开黄腔。引来皮尔斯家的彼得在旁“善意”纠正。他和玛尔妮将在晚宴时对罗曼发起猛攻。
尽管洛根仍觉得玛尔妮不是什么问题。

这部分的最后，我们还是以洛根的发言作结：我想感谢皮尔斯一家，感谢他们的热情好客，我们就像希腊人中的罗马人一样扎眼……
这个比喻非常精彩。将皮尔斯家族比作西方文明的开启者希腊人，把自己比作罗马人，既吹捧了皮尔斯，也没有贬低自身；既承认了两者的不同，又“无意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只不过，洛根·罗伊对皮尔斯的赞美或许符合皮尔斯家族的期待，但他却高估了自家人的能力。

第20分钟到第34分钟的晚宴是本集的高潮。罗伊家族和皮尔斯家族正面交锋。
所有铺垫的三观不合都在此完全爆发。

率先发难的，正是皮尔斯家的彼得和玛尔妮。前者刚刚在欢迎酒会上被罗曼的不敬之言冒犯。后者则被洛根认为不值一提。他们的目标，就是罗曼·罗伊。
“你看小说吗？”“我经常看。”
“你看的是什么？”“呃，电动马戏团。”
“作者是谁？”“呃，好像是蒂姆西·利普顿。”
“我没在谷歌上查到这本书。”

更糟的是，坐在一旁的西沃恩也开始对招架不住的罗曼落井下石。

“这本书讲什么的？”“一个年轻人如何走向成功……电子马戏团是一个隐喻……”

“隐喻？对什么的隐喻？”“对现代生活焦虑的隐喻，西沃恩。”

老父亲也是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西沃恩居然对自家人步步紧逼。
而之后，彼得和玛尔妮更是直击罗曼的痛点。
“你们为什么没有孩子？”有特殊癖好的罗曼在这杀招面前，只能缴械投降，无助地望向餐桌对面的父亲。
另一边，康纳在和马克西姆的交流中已经濒临崩溃。
“你不能对华盛顿一无所知而期望改变华盛顿。”
“你能说出一个众议院商务委员会议员的名字吗？”
这搞得坐在康纳边上的肯德尔不得不安抚忍不住爆粗口的哥哥的情绪。
身为名义上ATN新闻的负责人，女婿汤姆如期成为皮尔斯家族的抨击对象。
最狠的攻击仍然由彼得和玛尔妮发起。
彼得问，“所以（如果收购成功），是由你来掌管我们的新闻部门？”
洛根知道这个问题来者不善，没有正面回答。其他人也就嘻嘻哈哈地过去了。但玛尔妮紧追不舍。
“我可没有你的听到答案啊，所以汤姆会继续做负责人吗？”
窘迫的汤姆抵挡不住，就连西沃恩也不知如何应对。她急得当场带汤姆离席商讨应对策略。
但是商讨后的局面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糟。
西沃恩脑袋一热，急于为自己争回优势，脱口而出自己就是罗伊家族的继承人，现场整个气氛直接降到冰点，直接提前结束了晚宴。
罗伊家族糟糕的表现，对于皮尔斯家族内部支持收购的成员来说，也是异常尴尬，比如说马克。

为了尽快结束这顿让人如坐针毡的晚宴，当南·皮尔斯暗示马克，由他带领大家前去户外观星时，不知如何是好的马克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场晚宴看似是一群人东拉西扯，但是所呈现出的结构和进程异常清晰。

皮尔斯在“漫不经心”的聊天中几乎指出了罗伊家族几乎每个人的问题：罗曼的无知和无能；康纳的不靠谱；汤姆的无足轻重；西沃恩的缺乏经验。肯德尔虽逃过一劫，但他的毒瘾问题也被娜奥米一眼看穿。
最终，所有问题都指向一个根本的问题，既是皮尔斯家族对这次收购最大的疑问，也是整个《继承之战》的终极问题：谁是洛根·罗伊的接班人？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人。
也正如之前我们每集都会提的，实质上问题的核心依旧是在罗伊家族内部。所有的外力干扰，最终引发的都是家族内部的地震。
看着罗伊家族出尽洋相，娜奥米忍不住对肯说，看你们自己崩溃真的是这个星球上最令人心满意足的活动了。
不仅是晚宴，前3个段落均是以手术刀般的精确，划开了本集故事的肌理，然后再将其缝合。所有的画面，台词，剪辑，都有明确的目的和作用。
颇为荒诞的是，尽管接触如此失败，皮尔斯家族最终仍同意推进罗伊家族的收购。
同意的原因？可能如洛根所说，钱赢了，也可能是其他。到底是什么其实不重要。皮尔斯是罗伊的镜像，收购就是让镜像反射出罗伊自身。
整集，整个剧，本质上都是在借用叙事呈现出一种荒诞畸形的生存形态。
汤姆在回来的飞机上所说，真是一个奇怪的家庭啊。或许，我们可以延伸一下，真是一个奇怪的社会啊。因为罗伊家族，也就是这个社会的另一层镜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