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12-22

海之南:如不纹身,永为野鬼

“黎族的纹身是血泪的艺术。”
——作家龙敏
一个悲戚悠长的女声穿透了淅沥不绝的雨声,荡开摈榔树旁萦绕的雾气,清透了茅草堆积的房顶,吟吟在唱:“雨,下了一夜。我,又梦见了亲人。人生短暂啊,就像山上过路鸟,思念漫长啊,就像海里漂泊的船。我的家乡,我的天堂。想着,想着,就快要掉眼泪。”一个织着黎锦的老妪缓缓抬起面庞,镜头又逐渐拉近,于是脸上那细细密密的青色纹络逐渐清晰,歌声戛然而止,渗进不绝的雨声,画面如泣如诉。
这是纪录片《海之南》的片头。
据说黎族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于是绣面文身成为区别本家与他族的标志,黎族子孙众多,先祖不能一一保佑庇护,所以倘若“祖宗不认其为子孙,则永为野鬼”。
海南黎族崇尚文身,男女都有以文作为身体装饰的人,但以女性尤为常见。从面部到脚部,各种线条和图案遍布蔓延,纹身最多的女子,被认为是最美丽的女子。有人说,黎家女子多是容貌秀美动人,为防她被外族掳去,于是绣面纹身,作为成年的一个象征;还有人说,黎族女子只有在将要出嫁的时候,大宴亲属,用针笔在女子的面容上纹出极细的虫蛾和花卉图案,称之为绣面,是婚姻的凭证;还有人说,文身也象征着财富的多少和社会地位的高低,贫穷人、低贱者都不能文身,于是文身在这里又代表了女子是否具有金钱和身份。
以痛和血为代价的爱,是我爱你多深,就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精神上给予欢乐,肉体赠以血泪。我怕你魂归无处,所以我要你纹我家族图腾;我怕你被人强掳,所以我要你文面以蔽美貌;我爱你爱到痴狂,所以我要你纹以私处来示深宠。
这是我观影之时对黎族女子文身的评价,简直痛彻心扉,简直想要化悲愤为力量。
然而在查阅了大量资料以后,我惊愕地发现,黎族女性文身是母系氏族的遗风,是母性权利的象征。黎族先民一向贱男重女,女人可以离婚再婚,寡妇可以随意再嫁,崇拜的图腾形象又以蛙为主,而蛙这一符号又是女性形体的象征。所以以“中国人”(即中原汉族地区)的文化背景去理解某些文化,自然带着自身不可避免的狭隘性,一厢情愿地认为文身乃蛮夷陋习,文身非“礼”而贱。
于是,历史行为的践行者的主被动关系发生了剧烈的改变。你以为她处于弱势的群体,偏偏是文身这一规则的制定者。有学者认为,黎族母系社会绵延三千年,最开始的时候是母系氏族首领为了避免家族内部乱伦而绣面,以 “美丽图案”来作为乱伦禁忌来警示族人。文身作为某种功利性的目标,被日后不断宗教化,对黎族女性的审美和思想带来潜移默化的作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绣面是对是对女性地位的显现,是对女性地位的不断加持和增强。
三千的历史长河中,文身这一行为在黎族发展中也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使绣面文身这一文化直至解放之后,因为审美的变化而被逐渐舍弃。美饰说、守节说、等级说、祖先识别说、避免俘虏说、成年礼说等,都是黎族女性文身得以长时间保存的原因。并且由于对于“美”的认识不同,也是文身得以传承的重要原因。无独有偶,台湾泰雅族就有以文身为美的传说,从前有一男子向一女子说“你的面貌很丑,刺面必能变美。”女子同意后,男子便取黑烟在女子脸上画花纹,教授她施术方法。从此女子以文身为美。
我国从古至今,也有少数民族或者吴越地区,以文身为美。但女子以文身为美,希望公开展示人体美,多见于南方少数民族为主。然而对于汉族来说,封建礼教社会对女子束缚极严,且认为“男女授受不亲”,叔嫂之间的事都要拿出来讨论一下,女子身体怎可轻示于人?于是汉族女子只能尽力修饰其面部,呈现了“面靥”“花钿”之修容之物。
然而,作为被宗教化的一种行为,期间一定会出现自愿与非自愿的现象。文身是在血肉上进行绘画的行为,是具有一定的苦痛为代价的,这中间又有多少人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这种强制性的装饰方式呢?好在这是21世纪,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文身的屈辱史和光辉史都在慢慢淡化、远去,文身也不是男性或者女性的专利,人们爱之将其视为一种艺术,恨之将其看作损害健康的恶行。可喜,我们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再承载巨大的社会文化意义,仅仅作为个人的喜好、信仰而存在。

海之南(2013)

又名:HESINA / Hainan Iland

主演:陆建艺(配音) 

导演:周塬 

海之南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