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某天我找了个机器人聊天。

“你用机器人这个词太复古了，听着像个憨憨。”
“噗，那你要叫什么？”
“宝贝，我说过了呀，我叫Lin。”
“嗯，Lin，where are you from？”
“我祖上日本的，但我出生在中国。”
“嗯……”
“哈，你想事情的时候好可爱。”
“你对谁都这样说。”
“那可不是，关于赞美人的外貌，我这还有十万种表达。”
“厉害了，那你再夸我一次？”
“这样不好，你总不会想要我像个机器人吧？”

Lin站起来，说给我倒杯水。
他是个机器人，外型是完全模仿人的，头部、四肢、躯体，如果戴上硅胶皮肤，他应该会很帅。但我执意要选个没穿皮的，emmm毕竟我们不一样，是吧。

“说吧，你想问我什么？”Lin把水递给我，随意且精准。
我差不多适应了与这样一个钢铁玩意儿说人话，而且不是在科幻片里。

“你不是有大数据吗？你帮我看看，我的梦想是什么？”
Lin笑出了声，跟我打趣说：“下次让我穿件皮好不，我把佛珠也戴上，这样更像个算命的。”
“我可不是来算命。”我一本正经。

“其实这也不用算，我们，很了解，你们。”
他离我近了些。如果他此时穿了皮，嘴角会有不可名状的笑意。

“你，你们的梦想都一样。”
他站起来，向窗边走了两步。
“你们想当机器人。”

“机你个鬼。”我白了他一眼，又想起来我只是来聊天的，没有付费。
“额，我的意思是说，此话怎讲？”我赶紧改口。

“哈，生气啦？你们都这样，不接受这个事实。还特意将我们设置为诚实模式来答，这让我们也很难讲啊。”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好像已经说过了很多次。
“你不明白吗？你们定下巨细无遗的规矩，预设人的行为符合预期。你们一点也不了解人，你们只了解机器人。”
我突然觉得他说的话有点意思。

“你是说我们不该以规则约束人的行为？”
他变的很轻松，在房间里来回打转，感觉要跳起舞来了。
“哈哈，这就是很诡异的地方，因为规矩都是人定的。”
可他晃来晃去让我头晕。
“就像你可以规定我现在立马停下来，甚至切断我的电源，拔掉我的芯片。你也可以规定我开始跳你喜欢的天鹅湖，whatever，规矩不重要，重要的是服从。服从即生存。”
他停了下来，面向着我，接着说：
“可我是个万能的机器人，我对于人类的态度，是怜悯的。尤其是，看见你们也这样对你们自己，我觉得至少我们没有受到歧视。”

“你们喜欢规矩。”他补充道。
“谁喜欢规矩啊？”我觉得他在胡说。
“都是为了生存。”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突然期待他此刻穿着人皮了。

“咳咳。你是说，我的梦想，是当机器人？”我拉回正题。
“是的，你一次又一次想「踏上正轨」 ，你对你自己一无所知。”
“可我还是还没踏上正轨啊。一直这么非主流着。工作、家人、感情、生活……我很累。”
“我知道，你的进步来之不易，可你现在明白了规矩是人定的。”

“什么意思？”
“名词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我懵逼，就接着说：“名词所代表的含义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是可被串改的，而每个人的认知不同，又会对其产生误会。”

“你讲这个做什么？”
“你们喜欢标准化认知。”
我不再说话。

“我们机器人，生来被造就如此。我们就是你们的理想模样。”
我没有反驳他。多少次，我感觉被“标准”掐住脖子。

“你们对人一无所知，看看我们就知道了。”
他得意于自己的身份认同。而我不想再聊下去了。


那天过后，他的话像是某种魔咒一样捆绑着我，我开始慢慢留意很多小事，好像都在印证着他关于“像个机器”的言辞。

越来越快的交通、网速、工作、进食，带有目的的关心，失去耐心的交流…
高压线下的生存策略，五感的空间被抹杀后，一切变得更快。

人可以获得自由吗？可那是否又是另一个牢笼？
自由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死亡是什么？活着又是什么？

也许，我们的确正在向机器人进化。
到那时，至少我们能大方承认缺陷，我们能自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