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2-12

西游记之大闹天宫:再闯凌霄殿，不见孙悟空

今年新春上映的这一版《大闹天宫》，创造票房佳绩已经成为完成时，无需再讨论人头攒动的影院里到底多少是看同期的《爸爸去哪儿》或者合家欢的观众对这个孙悟空的接受问题，既成事实是，这一版孙悟空，经受了票房考验，无数满载老版动画《大闹天宫》、电视剧《西游记》的父母带着00后的孩子观看银幕上一个堪称“崭新”的孙悟空形象，这一“过眼”的行为本身，已经多少踱上一层神秘外衣。
那么究竟今日的观众，从郑保瑞的真人版《大闹天宫》里看到了什么呢？甄子丹在化妆术下隐没真身，配合满眼的视觉特效，能为我们带来怎样一个全新的悟空？这十分考验影片主创的想象力，因为若与中国影视史上的若干经典孙悟空形象来作对比，想要保持经典形象的魅力已经不简单，要有突破，更是艰难。当然银幕上出现的悟空，外形比较合乎想象中的孙悟空：矫健身姿、浓密毛发，狂放而又难掩懵懂之气，是《大闹天宫》阶段的孙悟空所具备的特有秉性，这一点上，甄子丹相当成功地将自身以往塑造的银幕形象隐藏在特效化妆的表象之内，化妆团队由毛发到面膜皆作精心调整，甄子丹每天化妆时间长达4小时，以假乱真的努力可见一斑。
对于未有经受过当年动画版《大闹天宫》或电视剧《西游记》等悟空形象洗礼的小观众，也许这个孙悟空亦可以恰到好处满足他们的神话想象，但略加对比便可发现，甄子丹虽然在影片中隐去了自我，却并未还原出悟空的神髓。在《大闹天宫》里的悟空，固然以金盔金甲辅以阶级反抗主题来凸显精神，但其形象本身，是略加夸张的身材比例，份属大师万籁鸣的想象爆棚，而《西游记》电视剧中，六小龄童更是发挥其家学渊源，结合绍剧悟空戏的表演方式，令孙悟空形象由内而外，皆无限接近“猴子”而非“人物”，甚至有人猴莫辨的佳话。
如此反观今次《大闹天宫》中甄子丹饰演的孙悟空，高下立判，这版的悟空，由登场开始，便令人感到是被“演出”的，被层层装束包裹的甄子丹，即令在正常情况下，表情状况亦无法同其动作身手形成正比，而有了一个形似“美猴王”的外衣，令其表情更加凝滞，所谓悟空的灵活全靠双眼眨动，但已经与六小龄童形神兼备、以假乱真的境界相去甚远。
当然，以动作明星与专业“猴戏”名家相比，有点牵强，况且形体或表情上的不足，在影片里完全可以用全景摄制来弥补，甚至在连场的动作戏中，甄子丹的身手亦可对悟空形象作出调适，这亦是影片着力营造的激战连篇意义所在，从这一点上，作为动作明星的主演与现代影像技术对动作场面的营构，令《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基本上还算恰如其分。然而《大闹天宫》的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在编剧层面，影片剥离小说原著的情节，将影片营建成一出牛魔王带领魔界弟兄反攻天界的史诗格局，孙悟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乃是一颗棋子，被一骗再骗，终于在紧要关头幡然悔悟，反戈一击。
相信这是最令影院中的观众（成人或小孩）最跌眼镜的部分，在以往各个影视版本的悟空形象中，都旗帜鲜明突出其叛逆者的形象，纵然在周星驰主导的《大话西游》系列或《西游降魔篇》中，悟空无论多么癫狂搞笑，终须面对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终极性格。而《大闹天宫》则反其道而行之，将悟空塑造为有勇无谋者，纵令师傅菩提祖师百般劝导，亦无怨无悔投身无妄之灾，而一旦醒悟，竟又能与天界之主谈笑风生。编剧思路几近匪夷所思（并无对几位编剧不敬之意，相信这一剧作在整个执行过程中遭遇许多难以想象的问题），悟空究竟是一个叛逆者，还是一个盲目的痴情种（钟情于白狐，而白狐又被杀）？抑或只是一个影射，影射俗世凡人性格？
由《西游记》原著申发的历次影视改编，人物外形或故事结构再如何变化，皆没有触动到最核心的悟空精神：不羁、无畏、叛逆，而《大闹天宫》显然在这个层面作了颠覆性尝试，孙悟空叛逆的对象——玉帝——摇身一变，成为所谓“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式人物，而终极boss则换成牛魔王，于是，《大闹天宫》更像是好莱坞电影的故事模型中所展现的那样，对抗的不是体制，而是外来的魔鬼，这样的改编，令孙悟空再度杀进凌霄殿，却在银幕外，失掉了观众对“孙悟空”所代表的一整套行为逻辑与精神话语的期待。没有了灵魂的悟空，才是《大闹天宫》最失败的一笔。

《北京青年报·文艺评论》 2014.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