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12-02

太平轮(上):论吴宇森在太平轮上放鸽子的合理性

作为导演的吴宇森大抵对西方美术颇为了解，其电影中有不少绘画作品。《纵横四海》可视为一次集大成的绘画展：博物馆中莫迪里阿尼的“歪脖子女人”，张国荣在桥头的素描，周润发房间原始主义的壁画《舞蛇者》，以及拍卖行里陈设的古典、浪漫、后现代等多种风格的画作。最抢镜的，还属被截了一半的名为《赫林之女仆》的油画，这幅巴比松画派的追随者特鲁伊贝尔的作品，翩然辗挪于诸人之手，倒颇贴合其“巡回派”的称谓。
　　
　　吴宇森说之所以西方请他赴好莱坞戏，是因为他的电影具有国际性。舍电影语言和技巧不提，他执导的影片中，一些事物确然可以唤起西方观众熟悉的感觉，譬如教堂。《喋血街头》甚至用类似教堂玻璃画风格的擦涂作开篇。在上面，我们看到了无所不在的上帝。当然，还有鸽子。
　　
　　据不细致地观察，鸽子这种体型轻便、惹人喜爱的动物从《喋血双雄》起程，飞过《辣手神探》，飞过《终极标靶》，飞过《变脸》，飞过《碟中谍2》，一直飞到《赤壁》……平凡的鸽子，已非习见的鸽子，它们关乎电影节奏，关乎韵律，关乎意境，关乎暴力美学，关乎吴宇森的招牌。
　　
　　个人不知道，在电影里放鸽子是不是硬汉吴宇森的独创，也不知道他会将这项标志的活动持续到何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发现了鸽子，并极力表现它们。被电影征用的鸽子店老板无疑有福了，虽然可能不及当年墨镜铺和风衣屋的老板赚得多。
　　
　　达尔文说：“世上所有的鸽子都始于原鸽。”真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鸽子乃一家。循着此万源归一的血统，吴宇森的鸽子自然可以在东方西洋大飞特飞。
　　
　　鸽子是西方绘画的常客，通常代表着圣灵。耶稣十字架受难，长着鸽翅的天使伴随左右；枪林弹雨中，周润发们的身边有众多鸽子飞旋，这两者却有相似的况味。历史上的罗马教皇格里高利，惟伺养的鸽子相伴才能灵感涌现，写出宗教仪式和福音书。鸽子之于吴宇森，亦有不可忽略的功效。
　　
　　鸽子在中国古代基本默默无闻，虽有唐张九龄“飞奴传书”的典故，可史籍诗册对之记载寥寥；花鸟画则是喜鹊黄莺的天下，鸽子向来挤不进去。倒是《桃花扇》中有言：“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但这显然不符合爱美人士的胃口。
　　
　　遥想苏轼当年，泛舟赤壁。他一边领略山光和清风明月，一边故国神游，想象曹操于大江之上横槊赋诗。苏轼是明白的，一句“人道是、三周郎赤壁”，表现了他对此赤壁非真赤壁的怀疑。罗贯中却自许大手笔，无视地名概念，遂导致《三国演义》很多地理方面的模糊和错误。他所写的三方会战之地，大致是苏轼游玩的赤壁。而且，他借苏轼文章的描述，铺叙《三国演义》的情节。依罗贯中所写，曹操口中的“乌鹊南飞”即出于战船之上。这是公元208年，曹操八十三万大军，一百六十五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眼睛（夏候惇少一目，其余是否有如此公者，侍考），只看到了乌鹊，未曾发现鸽子。追溯苏轼所见，可从《后赤壁赋》里得出答案：“适有孤鹤，横江东来。”醉眸朦胧的苏轼，只见到一只鹤。入东坡居士法眼的，自然是遗世独立的事物。但吴宇森不管不顾，依然在《赤壁》中让我们又一次看到了鸽子曼妙的身影。
　　
　　战争是需要鸽子的。恺撒大帝时就用鸽子传递军情了。一战中，英国投放鸽子十万，二战时增加到二十万；另外，多事的法国人还曾为立下军功的鸽子授勋。现在，吴宇森的这个《大平轮》，来往于一九四九年那大江大海的动荡年代，自然少不了一番刀兵火光。鸽子，还是有它们的用场的。
　　
　　不错，鸽子原本多在中国的西北一带翔集，它们可能对太平轮出没的东海的亚热带海洋气候不太感冒。可是，鸽子的适应能力非凡，在现今的家畜中，哪种动物尚和鸽子这般仍保持着飞行的原始本色？可见鸽子的不平常。看来，鸽子去太平轮理论上还是可行的。何况，鸽子当年给诺亚方舟衔来橄榄枝，后来又成了举世皆知的和平使者，如今出现在这艘打着“太平”字号的轮船上，倒真是约定俗成地般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