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台湾问题敏感不可多谈。一方面是它敏感,不好说;一方面是我不了解,没话说。
然而某天睡前听北槽,扯淡刘与一对在北京工作的台湾情侣聊天,我才知道原来现在台北的年轻人里有不少对政治毫不关心。我想说的话不带任何政治倾向,也无贬义:我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原来跟台湾的年轻人相比,大陆年轻人(或网友)在谈论台湾时‘一点就炸’的敏感就像小题大做,甚至像个笑话”。这只是一种感觉,也许描述得不恰当。但这种感觉不太好,对我的认知是一种刷新。那期节目让我哭笑不得,但我又能够理解他们和我们之间存在这种认知差异的原因。
很久以前,我的两个室友吵架,一个急得脸红脖子粗,甚至说了脏话,另一个靠着柜门看着对方扯着嗓子发泄,只在对方停下休息的短暂空档简单说一两个字反击,那几个字每次都会引起对方的又一轮谩骂回击,而那几个字里包含的意思仅仅是“你继续骂,我无所谓”。这个类比有些牵强,但两个室友不同的吵架风格与那对年轻情侣对两岸问题的态度,给我的感觉相似。我开始好奇两岸究竟有什么说不得的分歧——也许这个问题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么不可说。
我对台湾没多少发言权,既不了解历史,也不关注选举,更没有赴台旅游过。台湾在我的印象里并不立体,很单一,用“一点儿也不能少”即可概括。这是我们共同的底线。除此之外,我对台湾近乎于一无所知。我很汗颜,但我知道大陆年轻人中跟我情况相似的并非没有。于是我想尝试了解台湾。
那期节目里,扯淡刘问那对台湾情侣对日据时期有何看法,他们说不懂,可能父辈会知道一些。问他们对最近大选的看法,他们说不关心。问他们投票了吗?他们说没有,可以投,但没有。我有些震惊,因为那是两个生长在台北市的年轻人。他们说,我们家在饭桌上从不聊政治,政治只是父辈和政客才关心的话题吧。扯淡刘问,那你们来这边工作的原因是?他们说,距离近、语言通、市场大,赚钱咯。在北京工作的台湾人有很多群,这个男生加的一个很活跃的群的主要功能是约麻将。男生从事的是美发行业,跟娱乐圈来往频繁,李开复是他老板的常客——李开复也是他口中在大陆最有知名度的人之一。他在大陆学会的第一个流行词是“瞎几把”,他的女朋友是舞者,外表装束走暗黑系风格,她说在台湾没人会对她浑身的纹身指手画脚,但在北京回头率很高。扯淡刘问,你们来这边是不是很容易啊?男生说,我们来这边很方便啊,申请就可以来,到期重新续签就好了。反倒是你们这边比较有限制吧,没那么多人能过去台湾。
台湾护照在多国免签,他们出国的途径十分畅通。被问到会不会在北京买房,男生说,不会啊,太贵了。台湾人其实一般都是在大陆赚钱,然后养老回台湾。因为台湾有山有海啊,气候舒适,住着很舒服,从任何一个地方开车去大海最多只要三小时。而在大陆内地,想看海需要去特定的地方,不方便。这对情侣对某次乘高铁去南京花了三个小时(如果没记错的话)非常“震惊”,这种距离让他们有些不习惯。
扯淡刘问他们对大陆人的看法,他们说没什么看法。
《过台湾》这部纪录片好在哪里?太多了。从思路到材料,到细节。观看时,我的角色是一个进行知识输入的学习者,因为我对台湾没有储备,因此对片子的质量挑不出毛病,只觉得大有收获。这部片子让台湾在我脑海中立体起来,它不再只是从小被灌输的“宝岛”、小学课本里的“日月潭”或宁馨美妙的“绿岛小夜曲”。台湾是一群鲜活的人。14集的内容涵盖了从古到今存在于台湾的人和事,对我而言他们是陌生的,故而有着十足的距离感,但他们又让我觉得亲切。其实我作为一个北方人对台湾还不够亲切,福建人才是真亲切,方言、宗教、民俗,福建与台湾几乎是相通的。台湾在与大陆共享文化的同时还有多彩的原住民文化,以前我对自己看不进去《赛德克巴莱》和《艋舺》非常费解,也不明白为什么影评人对其赞誉有加,但看过纪录片后再找它们来看或许就会有一些新的感想了。两年前我读白先勇的《台北人》时,有好多次都不得不停下深呼吸,为败退在那个海岛的人的命运叹惋,我看的不是台湾人,是在台湾的大陆人。今年看台剧《一把青》,眷村的女人和国民党空军的往事又给了我一次走近台湾的机会,眷村的岁月距今并不遥远,娱乐圈里四十岁左右的台湾艺人中有一部分就在那里长大,但我看的也不是台湾人,依然是在台湾的大陆人。我想,我们在谈论台湾时的态度是不是有些流于刻板了?仅从政治角度来说的话。其实在文化方面,我们可深入了解对岸的切口多不胜数,有多少普通民众尝试过从这个角度入手来补充对两岸问题的认知呢?恐怕很少。《过台湾》拍摄的意义和价值在于此。
国姓爷郑成功是一个大IP,我印象里的打星赵文卓几乎成了郑成功“专业户”。听高晓松讲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时候,我已经看过《过台湾》中的相关部分了,很多信息尽管印象模糊也差不多能对上,这让我有种知识入门级的成就感。一直以来,郑成功在我印象里的标签只有一个,民族英雄。可只要再多了解一点点,这个标签就很勉强了——他是个混血儿。在日本文化里,郑成功是日本的英雄。而且郑成功当英雄这事是层层递进的,从他父亲郑芝龙开始,郑氏立业的本意是资本垄断,郑家兄弟伙几个都是海盗行业从业者,跟民族大义关系不大,且一心反清复明,当时属于政治立场很有问题的一群乱贼。郑芝龙被软禁到死都处于一种进退的矛盾之中,而读书人郑成功本来跟着钱谦益做学问,受父亲召唤正好赶在风口浪尖上,算时势造就了英雄,但他对抗过的敌人不只是荷兰人,英雄也只是就他在中国领土完整上的贡献而言才妥当——母亲被清廷逼死,父亲也死在北京,反清复明是他在收拾荷兰人之前子承父业的主业,且信念非常坚定,直到跟清人打到穷途末路才不得不退到厦门,去台湾也是跟荷兰人抢粮食的。台湾在被清人拿下以前仍然是反清复明的主阵地。因此一码归一码,历史略复杂,但这个英雄标签贴得可谓相当大度了。我不是从清政府立场评价郑成功,是这个标签“蒙骗”了我这么久让我感到不应该。我为什么如此没有问题意识?为什么在小时候听到英雄故事时没再多好奇一步呢?(你能做到的话早就上北大了)
今天该洗漱了,以后有空再接着写吧。《过台湾》值得一看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