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9-20

无证之罪:在银幕上寻找方言

大学时看《饮食男女》和《推手》,我和很多人一样,被演员郎雄恍如隔世的北京话感动。那时大陆银幕上还很少能见到方言,广播里的方言录音都被配上普通话翻译,新闻里说着方言的人物也都被打上字幕,有种被普通话规训的味道。春晚里,东北话基本负责装纯卖傻,某种不明来源的南方话负责刻薄、算计。除了曲艺,我的中文媒介几乎等同于普通话的媒介。
当然,北方话的市场是大的,《大宅门》里就有京腔、天津话、济南话稍稍争鸣。我们看香港电影,里面的台湾配音偶尔也会用北方方言,比如《东成西就》里的洪七公。至于南方话,则有粤语歌曲陪伴,磁带里附送的“歌片儿”同时启蒙了我的粤语发音和繁体字知识。
但在大陆的银幕上,方言的地位还是很低。以东北话为例,虽然有一系列以之为噱头的乡村喜剧问世,方言的生活内核却往往被抽空。大碴子味儿的口音十有八九服务于搞笑目的,话语本身的分量变得很轻很轻。
我本人是东北人,从小喜欢听故事。我听到的很多最有力量的故事,都是身边人通过东北话表述出来的。东北话在这些故事里扮演的角色各异:知青的故事里,“咋整”代表的是返城无望的感叹;王老五的故事里,“隔路”代表的是听爵士搞护士;朝鲜族同学的故事里,“啥玩意”代表的是他们对韩语的不认同。有了各色人等,各宗心事,东北话才是完整的。
正因为如此,《无证之罪》的东北话才精彩。到第三集末尾,地头蛇目露凶光、对小弟们一板一眼地说:“从黄毛儿跟咱们吃饭那天开始算,一直到他死,他遇到过什么人,哪怕是借一根烟,摸的哪个妞的屁股,把这些人都拽到我面前来”。这段带着东北腔的命令字字要人命,终于有了当时当地该有的分量。
前些天听作家哈金的讲座,他讲到当代大陆文学对方言的打压,我很不同意,压着激动提了个问题:如果方言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一蹶不振,又如何解释《白鹿原》、《繁花》这类方言写作在中国受到的支持和礼遇呢?
他的回答并不让人满意,但他的观点在影视领域似乎还有可取之处。如果看建国初期的电影,比如1952年的“黑帮片”《六号门》,你会发现里面的方言鲜活的不得了:陈士和等老艺人扮演的脚行恶霸口占京津一带的帮派切口儿,自有其末路的尊严,观之极为可信。50年代以降,国内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方言也几乎在银幕绝迹。直至今日,新一代的演员们,依然像陈凯歌《孩子王》里的老杆一样,困于普通话的山中,茫然追索着世上千年的方言、万古的故事。
《无证之罪》的故事瑕疵不少,但创作者拍出了方言的一点生命。有了这一点生命,故事的可信度就截然不同。

无证之罪(2017)

又名:Burning Ice

主演:秦昊 邓家佳 姚橹 代旭 王真儿 宁理 荆浩 林鹏 袁满  

导演:吕行 编剧:马伪八 Weiba Ma/紫金陈 Zijin Chen

无证之罪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