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浪潮之巅》的作者吴军写过一篇文章,大意是专业与业余的区别。
吴军有个女儿特别喜欢打高尔夫球,但是有一次参加比赛并没有获得很好的成绩。女儿有些气馁,吴军就给她写了一封家书,讲述做一件事情如何做的专业。
女儿的高尔夫球教练叫杰夫,是一个前职业球手。他打球的特质是,整场下来,也许并没有打出什么很精彩的好球,比如一杆进洞这种。但是杰夫可以做到整场几乎没有失误,也就是发挥稳定,打十几个洞,和打一个洞差别不大。
而业余玩家,通常十几个洞里面好球就几个,其他的不是打到水里就是沙坑里,失误很多。然而出现一个失误,后面就要用好几杆来弥补这个失误,这样累积起来,十几个洞下来,输的就会相当惨烈(做股票也是这样)。
《继承之战》里面,论心思和折腾程度,几个小辈不亚于大Boss Logan,但最后为什么一个都没成功?答案就在于失误太多。
尤其是Kendall,这个媒体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在两次重大事件前夕,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全部败在临门一脚。
董事会不信任案,他为了争取其中一个摇摆票,舍近求远,在投票即将开始的前夕前往长岛拜访,最后缺席整个董事会会议。
作为提起罢免议案的领袖,他没有出现在现场,远程表达也削弱了演讲的说服力,这对罢免派的士气是极大的打击,在场的董事几乎没有动员起来,罢免案以Kendall的失败告终。
接下来就是翻版的“血色婚礼”。吸取了上次的教训,Kendall这次准备周全——说服了大股东和敌对收购者;准备了足够的资金;设定了复杂的收购方案;精心挑选了发动的时机——他和父亲都不在现场,但他是知情者,可以早准备。老头子显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是准备毒丸,又是想找ZF支持。
结果这样的一场必胜之仗,又因为Kendall忍不住要去嗑药,最后摊上过失杀人的罪名而作罢。
至于其他的子女,失误更是家常便饭。
老大Conor,总是本末倒置,大事不参与,专门喜欢在小事上刷存在感。
Roman干啥啥不行,各种玩忽职守。火箭发射这么大的事情,他催促别人枉顾安全提前发射,失败后得知没有死人,只是几个人失去了手指和手臂,心里大石落地,继续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
女儿Shiv目前看来失误最少,可能在个人问题上比较纠结。然而也透露着自以为是的幼稚与一肚子坏水,尤其是用游轮事件勒索Logan和整个家族;私下调查Marcia结果被其发现;经常性耍大小姐威风,逼迫父亲掌管的ATN电视台,在新闻报道中放过自己的客户。
反观Logan有什么很大的招数么?他既没有发动什么结构复杂的股权争夺,也没有玩什么花招,实际上他做事情都是简单直接乃至粗暴的。
不想让Kendall接班,就直接宣布“im back”;不想退出董事会,直接大摇大摆的坐在投票现场指挥若定;想收购地方电视台进一步整合新闻资源,直接正面提出报价和收购方案。不像对手Sandy,又是空壳公司收购股权,又是引诱几个小的和老的作对。
Logan基本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这几场战争中,几乎不存在失误。唯一的失误可能是对Kendall发动敌意收购准备不足,可能在他的眼里,这个懦弱的daddy boy根本不具备这样的魄力,所幸Kendall自己绊倒了自己。
高手对决,比的是谁失误少。职业赛场上,基本功之类的东西先刷第一轮,业余玩家在这一轮基本就刷下去了。再往后就看失误和稳定性。不信看看学霸们,是不是每次都考第一,而学渣,可能偶尔一两次考第一,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这一两次第一上睡大觉,最后结局肯定是吊车尾。
剧中Logan对自己小孩的高要求严标准差不多到了巅峰造极的地步。
单身之夜,老大Conor对弟弟们说,老爹说了,如果你有两条斗犬,你就应该把最弱的那一条送走,惩罚最弱的那一条,这样人们就知道是什么个等级制度了。
这个等级论听上去不像在养孩子,而是养蛊,相当丛林法则。四个小孩都被他逐出过家门。
剧中曾经提示Logan的童年——和哥哥相依为命,寄人篱下,也许遭受过毒打,背上全是伤痕。白手起家,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多年造就了媒体帝国,与道德感爆棚的哥哥比起来,手段不一定都非常正当。
可能是因为童年的不幸福,Logan对子女的童年感到嫉妒——“劳资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今天,全给你们几个小崽子享受了。”因此Logan在全剧几乎没有什么舐犊情深的表现,可能就是Kendall参加单身派对前,派了Greg去监视,免得被毒品弄死了。
面对这样的虎爸,小孩们几乎不敢反抗,做事也难以获得认同。唯二敢反抗的就是Kendall与Shiv两个人,但前者战战兢兢,后者怯是不怯,学坏不学好,各种绑架勒索学了个全,满满的不讲程序正义,高瞻远瞩的大局观一点没有,舍弃原先的阵营加入敌对父亲的阵营,以求达到“个人实力以外的资本相当于零”。现实中哪有这么傻的人?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用,还自废武功,也不怕伊万卡笑话。
所以Shiv也不能指望,虽说作为女性角色,由她来凸显了一部分小一辈的抗争实力,已经算ZZ正确了。
几个孩子杀到最后几乎全军覆没。知子莫若父,每个人身上的缺点与弱点全部被Logan掌握与利用。
这种情节设定看上去也许不讲道理,Logan也被不少人诟病——专横无道,迷恋权位,没有人性(殴打孙子)。但反过来想想,是不是Logan故意让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的弱点呢?
二代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原本就是保护周到众星捧月的,别人也许并不会告诉他们弱点在哪里,自己作为父亲却不能包庇这些弱点,毕竟自己终有一天是要退居二线的。到时如果是敌人利用了这些弱点,那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媒体帝国不是二代而亡了么?
除了家族的几个主角,边角料的配角人设也相当精彩。
Marcia——Logan现任妻子,不温不火,喜怒不形于色,低调间让Logan把自己加入了家族信托受益人,以及把自己和前夫生的儿子安排进Roy公司。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干,专心伺候老爷子,但又好像默默做成了不少事。现实社会中最可怕的也是这种人,不声不响就捞了很多好处,而且事事不落人话柄。
Tom——Shiv的未婚夫,一个出身中产的二货,本想大展宏图,后来发现自己坐在了火山口,经常指使Greg干些苦活累活脏活;
Greg——家族旁系,Logan哥哥Ewan的外孙,时刻想着如何钻营向上爬,不敢拒绝苦活累活脏活,不惜告密与利用丑闻,与Tom是哼哈二将。
Gerri——全剧第一正常(理性)的人,类似CFO或者军师?职业经理人。了解全公司业务,知道各种丑闻,熟悉各种数据,Roy公司有巨额欠款的事情就是她告诉继任者Kendall的。尽忠职守,不干涉CEO的决策,只提供建议。
Stewy——全剧第二正常(理性)的人,Kendall的同学兼粉友,PE投资人,出资帮组家族偿还了贷款,并且拿到了大部分股权,成为Roy公司的大股东,但与家族敌人Sandy有瓜葛。做人宗旨是不看交情只看钱。
Lawrence——全剧第三个正常(理性)的人,一个被并购公司的总裁,找Roy家族要了一个董事会席位,为人谨慎且有野心。
这几个人配角里面,哼哈二将的刻画尤其成功。这两人一个出身中产,母亲是律师,努力巴结豪门千金,最终求婚成功,成为家族一份子。另一个是没落旁系,也是努力巴结。
但两人的视野和气质都十分猥琐,总计算蝇头小利。比如,觉得上等人的生活就是去夜店VIP包厢里面点2000美元一杯的酒喝一晚,还有参加“单(hai)身(tian)之(sheng)夜(yan)”的目的就是胡搞。
单身之夜几个二代都在忙不迭的找巨头谈生意拉资金,就这两个人,再加上已经不被重用的老大Connor注意力在别处。Greg忙于盯着Kendall,Tom和Connor到处在找女人。
圈层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场合关心的事情大多不一样,Kendall想找个人联手敌意收购Roy公司股份,条件是自己当CEO;就连Roman这样插科打诨,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白痴二代,也在找对手方谈合并地方电视台,想完成老父亲的战略意图。
之前天涯有个热帖说“寒门难出贵子”,观点有些激发阶层固化的讨论。阶层就算成功向上流动,比如Tom赢取了豪门千金,但所在的原生家庭还是限制了他的视野,满脑子就是如何挤进豪门,然后早餐点两碗豆浆,一碗喝掉一碗倒掉。
一个单身之夜,二代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女人不女人,司空见惯了,他却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猴儿,到处寻花问柳。结果一晚上过去了,Kendall找到了敌意收购的财团,Stewy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Roman没什么成果但起码也尝试了一把,增进了一些商务谈判的经验。Tom只得到了一个吞精的笑话。Greg磕了高级货,Connor吹了一晚牛逼刷了些存在感。
Kendall与Roman虽说稚气,但总体还是往能拿事的方向走,其他的人则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沉浸在纸醉金迷的高级感中,好在不允许带手机,否则肯定拍照发圈打卡。
在Roy公司的发展战略上,这两哥们也一直颇有见地,只不过也一直处于眼高手低的程度。都看好互联网与碎片化内容(类似公号文或网红,总体来说就是流量生意),看衰传统严肃新闻,对Logan收购本地电视台的战略感到不满,认为会拖累业绩表现。Logan则想垄断新闻业。
正是这种对新旧传播理论理解的不同引发了家族战争。
作为一个前媒体人,我只能说,Logan不愧是老辣姜。流量确实能带来更多的经济收益,报表会好看,股价会坚挺。但新闻是一种ZZ权力,一种话语权,谁掌握了新闻,谁就掌握了一个国家的ZZ资源,这种资源岂是几个网红小丑带来的经济利益所能相提并论?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遇到危机的时候,Logan都会先给现任总统打电话以寻求支持,就连想并购电视台,也会找现任总统搞定许可。几个小毛孩手里有啥ZZ资源?他们连财团都找的乱七八糟。
现实中其实和这几个小毛孩看法的媒体人不在少数,所以大家都热衷于弄公号玩抖音拉流量,手里没几个十万加的公号都不好意思参加媒体人饭局。
但最宝贵的资源,往往是无价、稀缺,且一般人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