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並不是一場藝術

盤小瓠
   《極度寒冷》(Frozen)完成於1994年,講的是一個關於死亡的行為藝術的故事。也就在那左右的幾年,在北京東村,一群放棄國家分配的藝術家聚集在一起,用藝術家的視角,詮釋了他們對人、社會、自然還有生命部份命題的見解。(消費時代的戲劇. 林克歡. 148-150)
   《極度寒冷》一方面是一部Fiction Film,它多少帶有導演和演繹者一廂情願的想像,但正如電影開頭所說的,這部電影源自於一個真實的故事,故而,從另一個視角看,它還是一部針對當時北京東村藝術家生態的紀錄電影。
   回到電影,主人公齊雷是一個極為狂熱的行為藝術家,他和朋友計划了一場關於“死亡”的行為藝術盛宴。在秋分土葬,在冬至溺水,在春分火焚,在夏至冰凍,最終達到“死亡”的終極目的。所有的旁觀者都被齊雷還有設計者老林作為這個活動的一部份,他們將共同見證齊雷的死亡,以及本應該有的“重生”。
   故事一開始,齊雷就反覆說我感到很興奮,我已經準備好了。初看電影或許會認為齊雷已經做好了為藝術犧牲的準備,為一場一生只能表演一次的死亡藝術的準備。也由於此,我們陷入劇情中,執著于電影中旁觀者對齊雷“即將死亡”的焦慮與狂歡。姐姐和女友的悲怨,姐夫的見利忘義,朋友對於其要死要活的不解,或對於他執著于藝術的某種支持。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過是齊雷和老林計劃中的一部份,而它們本是死亡實驗的產品,卻由於齊雷的“不死”變得與死亡無關,而個中發生的種種事件,其實更似是對齊雷作為一個“社會人”存在的某種記錄。
   於是通過齊雷的眼睛,我們得以像一個“死去的或即將死去的”齊雷一般去解讀他身邊人的眼神和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比方說的士激情這一段,王小帥記錄了普通人對世界觀衝擊的慌亂以及壓抑狀態下偷窺欲的爆發。又比方說講他姐夫性功能障礙的那一段,齊雷以一種精壯的裸體青年的反差形象存在于開門的一瞬,正是對瑣碎而又無奈的生活的一種嘲諷。最有趣的莫過於兩段大費苦心記錄卻看似與主線並不相關的事。第一件是吃肥皂比賽,齊雷和“死掉的齊雷”對這樣一場比賽到底會有怎樣不同的兩種觀感,藝術家和圍觀群眾對這樣一場比賽又有怎樣不同的兩種觀感,這或許不是我們能夠簡單臆測的,卻能通過自己的視角進行某種親身體驗——其實也就是噁心。在觀看電影過程中,我既感受到了藝術家齊雷對這樣一種行為藝術的狂熱感,也感受到了他轉頭離開時對這樣一種活動強烈的虛無感。這似乎也是王小帥在思考,在北京東村的那群“狂熱者”里,有多少人真的狂熱,有多少人其實是虛無。另一個事件是齊雷的朋友被精神病院扣下那段,導演用足夠多的膠片去傳達齊雷朋友的無奈,狂躁。或許只是個人的想像,我覺得這正是貫穿整部劇的身份實驗中的另一種呈現,在那一刻,齊雷的朋友失去了身份,他變成了“齊雷”,他變成了瘋子,他淪落到了另一種“死亡”的境遇。
   影片最後,齊雷完成了冰葬並且成功地“死去”。從社會學的意義上講,齊雷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社會人”抹殺,他抹掉了他作為齊雷在這個社會的存在。他滿心希望自己的死亡能帶來衝擊,他帶著點好奇而又難免憂愁地重新回到他曾經“活”過的世界,而事實很殘酷,世界沒有停止運轉,故事沒有因為他的不存在而終結。
   一個人的社會人死了,那他的生理人還有意義嗎?
   筆者認為,這場行為藝術在齊雷社會身份死亡那一刻便已提前結束(因為齊雷並沒有選擇迴歸),之後的種種迴歸到了生活,齊雷之死不再是藝術之花的綻放,而只是對生活的思索和對上面那一個問題的一種回答吧。夏至之後,秋分之前,無關藝術,只關生活。
   電影外,飾演齊雷的賈宏聲于2010年墜樓于北京,各種傳聞或不可盡信,但或多或少都劍指回1994到1995年間他對先鋒藝術的投入以及伴隨之的對毒品的依賴。2000年的《昨日》用類似紀錄片的手法講述了他狂熱的種種,正好,導演也是來自1994北京東村的張揚。正如我並不認為齊雷的死是一場藝術,我對賈宏聲的死也沒有如此文藝的解讀,毒品對生理的心理的侵蝕,生活強大的無力感,或許才是他離開的真正原因吧。

极度寒冷(1996)

又名:大游戏/Frozen

上映日期:1996片长:96分钟

主演:贾宏声 马晓晴 李耿 

导演:王小帅 编剧:庞敏/王小帅 Xiaoshuai 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