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12-16

深夜食堂2:之七　云飞雨落，情闲意淡

这个眉眼紧凑的女子抬起头来，让人忍不住想撩起她的额发好看清她的脸庞。

可是，太困难——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的发线修剪得挺巧妙，精准的遮掩下生出几分婉约。她的步伐轻盈、笑容爽朗，恰到好处地接受粉丝的恭维，不失谦虚也不掩骄傲。她吃着喜欢的菜，自然而然地和老板调侃，言辞犀利又俏皮，说着说着，听到旁人的妙语，立即掏出纸笔，一字一字地记下来。

随身带笔的女人，总是有几分特别的性感。

她呢，更多几分热情，以及几分冷静。

当远离人群，坐在计程车后座上的她，既清又冷。广播节目里有人念着乡愁，司机感慨都市没有故乡的味道。说到故乡味道，她稍微低垂眼皮说忘了，表情有一种干脆利落的平静，好像把整株花朵连根拔起，掌心扎满花刺却依然无动于衷。

如果她是花朵……

算昙花吧，不是不热烈，亦有奔放之时，只是很少有人能见识到。她的爱情，像空白里隐藏的秘密，除了当事人，只有她敏感的猫咪知情。

她是编剧，恋人是制作人，感情的一来二往中，总是和工作脱不了干系。非常微妙，纵情和纵容，合为一体，那人允她任性：可以爱得浓烈、可以写得放肆。对于一个写字的女子而言，这样的幸福很难得。

男女之情做不得假，因为太真，深夜街头的一次热吻，顺着狗仔的镜头，成了娱乐版成篇累牍的绯闻报道。他是有妇之夫，他们是工作中的上司下属，隐秘的感情摊在光天化日下，有人嘲讽有人唾弃。为了让噱头生动起来，她的名头被刻意放大，至于她的才华和能力，却被人冷眼看低下去。

风声正盛，也算是躲避，他来到深夜食堂，近在咫尺的食客正在议论他们，把他们的关系说得猥琐又下流，而他却不敢申辩一声，咬着牙躲起来，等到食客散尽，他才坐回柜台，吃着她喜欢的菜。原来，他是依着味道来找她，可还是找不到。

清淡的菜肴，被他尝出苦涩，他们错了，错了的爱算不算爱？他爱上她的才华，进而爱上她，感情无可奈何，凭什么就只让他俩无奈下去？他说得很激动，每句解释似乎都在努力说服自己，至于旁人，无法直视别人的眼睛，他如何能让旁人信服？

她再次出现时，戴了硕大的帽子，不是因为寒冷，是为了屏蔽窥视和骚扰。还是同样的酒和菜，她却捺不住性子抱怨起来，若不是经历这一出，哪里知晓人们的势利和刻薄。人情冷暖，人的目光冷得刺骨，落到人生谷底的她，只能抱紧猫咪获得仅余的温暖。
因为微弱暖意的安慰，她念起自己的恋人，他们的爱情不同寻常，既有作品的维系，又有精神的共鸣，至于是否有人因此受伤，她不要管，也顾不上。

老板终于忍不住，她人生的一切不都是刻意培育的写作素材吗？

这不是质问，却让她瞬间崩溃，她的爱情真假难辨，可是压力却由肉身到精神彻底地逼过来。几乎是同时，带给她暖意的猫咪窜出门去，被车碾到……

猫咪没有事，只需静待痊愈，而她却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药。还是那辆出租车，她坐回后座，司机不经意道谢，话题又转回故乡的味道，她终于坦白，她和司机本是同乡。同乡和她说起故乡的海和海滩上的螃蟹。是的，他们都奔到异乡讨生活变得面目全非，故乡却还在那里，宛如当初。

人生太短暂，短到根本看不到沧海变桑田。她以为把自己的枝蔓砍个干净，和故乡毫无牵连和瓜葛，就可以拥有梦想中的人生，却不知道因为故乡她永远不会一无所有，她是土壤也是种子，只需她打开心门就能生长出成片的花朵和枝叶。

情绪喷涌而出，新的作品很快写成，她拿给恋人，依然受到赞许和鼓励。然后，她站得笔直，说一切到此为止，她需要触碰宽广的世界，建立各种牢固的关系，但是，因为一份本不纯粹的感情作茧自缚，她不要，她还得继续走下去。他果真走了，一刀两断比她想象得要锋利。维系感情的作品和支持作品的感情，都是虚言，她的才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过去被她亲手截断，变得真实又清晰，她瞪大了眼，终于明白自己的爱情错在哪里。

看清自己的错误很痛苦，但好过继续错下去。没有制片人男友，她的新作还是面世，人们不再议论她的爱情，而是谈论她的作品。爱情改了面目，不再浓烈，却有了别样的温暖。

她闲适地浅笑着，抱着自己的猫咪，看着时间过去，现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