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8-31

深夜食堂2:夜会教会人聆听

　　50后钟情革命歌曲，一如60后爱《敖包相会》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种爱，70后给了费翔、小虎队和罗大佑，80后给了刘德华、张信哲与周杰伦，而90后为信乐团和五月天疯狂。他们爱的其实并非歌词旋律，而是自己听着这些歌所走过的时光。歌声与青春揉在一起，羼在树影午后、秋雨黄昏、晚风江边和夜阑人静里，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歌并非记忆唯一的承载者与催化剂。故乡的滋味、小时候的滋味、母亲的滋味、爱人亲手做的滋味，这些浓淡香甜不仅流过味蕾，更会涌上心头。除了歌，食物实在是个讲述故事与回忆的好引子，尤其是在卸去匆忙与焦灼，静静坐着等灵魂追上身体的深夜。
　　在东京如蛛网般伸展交错的小巷里，有一家从半夜12点营业到清晨7点的深夜食堂。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面，菜谱只有猪肉味增汤套餐，但客人想吃的，只要点到，都会尽量做出来。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酒蒸蛤蜊
　　店里的常客中，莲婆婆也要算引人注目的了。她每次都是醉醺醺的来，点酒蒸蛤蜊和烧酒，然后边吃边大声抱怨这里的酒淡的像水一样。
　　是的，酒里确实掺了水，但并非因为老板是无良奸商，而是婆婆儿子的拜托。过不了多久，接到老板电话的魁梧阿丈就会风风火火推门进来，一边嚷着“老太婆，你喝够了吧”，一边不顾反对把喝得东倒西歪的老妈背回家。
　　阿丈曾经是空手道全国冠军，如今经营着一家不怎么景气的道场，教孩子们打拳。说起来，阿丈之所以和空手道结缘，还是因为莲婆婆的关系。
　　小时候的阿丈空有大块头，却又笨拙，又爱哭，常常被孩子们欺负。终于有一天，阿丈从公园的滑梯上被推了下去，受伤住进了医院。盛怒的莲婆婆冲他吼道：“告诉我是谁干的！妈妈这就去杀了他！”阿丈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从此之后，他就开始学空手道，每天都玩命练习，因为他觉得这样自己才能不再受欺负，妈妈也就不用当杀人犯了。
　　阿丈独个儿到店里来的时候，也只点酒蒸蛤蜊，这对滴酒不沾的他来说有些奇怪。那是因为，阿丈小时候，家里经营的小工厂欠了很多债倒闭了，父亲也和别的女人跑了，母亲只好一个人对轮番上门的债主低声下气不停道歉。那一年，母亲第一次带阿丈来到海边，母子俩沿着海滩走了很久。阿丈撒娇说肚子饿了，母亲就在海边的小馆子里给他点了酒蒸蛤蜊。阿丈一口气吃了三盘，还想要第四盘的时候，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母亲骂了。后来，莲婆婆对阿丈说：“那时候看你吃的那么香，我就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说起莲婆婆的身体，阿丈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说，她操劳了一辈子，到老来就爱喝点酒，劝不听，就让她喝吧。但最终，莲婆婆还是成功戒了酒，虽然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母子俩遭遇车祸，莲婆婆只受了轻伤，但阿丈为了保护她而内脏破裂，生命垂危。莲婆婆拽住主刀医生吼道：“请一定要救活他，我的什么器官都随便你拿去！但你要是敢让他死了，我就让你死！”医生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是否因为莲婆婆的威胁，手术很成功，接受了母亲内脏移植的阿丈成了千杯不醉，莲婆婆却从此滴酒不沾啦。
　　牛油拌饭
　　深夜食堂是个只有十几个平的简陋小店，自然跟米其林指南、五星级饭店什么的毫不沾边，所以当西装笔挺的美食评论家户山老师出现在店里的时候，一股格格不入的氛围就弥漫开来。好在这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五郎先生来了。
　　五郎先生是如今在东京已极为少见的街头艺人，虽然年事已高，也没有家人，但他和他的吉他总能带给人欢乐。今晚还是老样子，牛油拌饭。先让牛油在热腾腾的米饭上融化半分钟，然后一边念着“一点点就好”，小心的加入少许酱油，充分搅拌。本来还在高谈阔论高级美食的户山老师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不觉愣住了。
　　老板不收五郎先生的饭钱，作为回报，五郎先生会给在座所有人唱一首歌。今晚还是老样子，《函馆姑娘》。苍凉高亢的歌声哀而不伤，合着悠扬的木吉他在小小的食堂里回荡。客人们都受了感染，连户山老师也在终于回过神来时，迎着所有人诧异的眼光点了一碗牛油拌饭。
　　从那之后，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美食评论名人户山老师就常常来到这家小店，并且打听五郎先生的下落。原来，多年以前，五郎先生曾是户山老师姐姐的恋人，当时大家都穷，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吃牛油拌饭，姐姐总会嘱咐他们酱油“一点点就好”。午后的阳光的温暖、清脆的吉他声和牛油拌饭香融成了那段匮乏却快乐的时光。虽然家里给户山老师的姐姐介绍了很好的结婚对象，她却很快就跑了回来。可是五郎先生的家已人去屋空。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只身一人。“一定，还在等着你吧”，户山老师对五郎先生说道。“可是……不会太迟了吗？”“但牛油拌饭的味道不是没有改变吗？”
　　后来，五郎先生终于回到了当年那个小镇，在户山老师姐姐的店里帮忙。话说回来，《函馆姑娘》讲的是男子乘船回到函馆，他无法忘却多年前追梦离家时恋人的哭泣，却发现镇上已经没有人还记得他的恋人，于是只能爬上山顶，在猎猎风中流泪缅怀的故事。相比之下，五郎先生还算幸运吧。
　　猫饭
　　所谓猫饭，在日本有着悠久却难称光辉的历史。因为这是不折不扣的穷人饭。早在室町幕府时代（大约相当于宋朝），一饱难求的穷人就想出了在白饭上撒一些用鲣鱼干刨出的碎屑，然后淋上酱油下饭的吃法。这种吃法绵延至今，仍是你能在日本吃到的最便宜的伙食。想必听说过在日本的留学生和打工者是怎么苦过来的人，一定知道便宜出了名的牛丼，也就是牛肉盖浇饭，一碗300日元，大概相当于18块钱，而一碗猫饭只要100日元，6块钱！如今在中国也难以吃到这么便宜的一顿饭。
　　猫饭是穷人饭，但正所谓“穷且益坚”，靠吃猫饭度日的人中不乏追梦者。所以这个故事不是关于回忆，而是关于梦想。
　　美幸是个善良单纯的小镇姑娘，和所有怀揣梦想的日本女孩一样，她来到了东京这个大都会，想成为一名演歌歌手。可“长安居，大不易”，“东漂”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没有特别卖点的美幸只录了一首歌就被公司雪藏。真心爱着演歌，却没有舞台，她只好去唱便宜的通宵卡拉OK磨炼技艺，再在清晨点一碗猫饭果腹。
　　食堂老板决定帮助这个追梦姑娘。在店里贴海报，推销CD，甚至以店里的常客为观众开了一次小小的演唱会。“人生，任其自然……”美幸清澈纯粹的歌声感动了常来店里的词作家，她有了新歌《迷路的猫》，一炮而红。“再哭泣他也不会回来，自己是不是生来就没有价值？在不夜的新宿，今天游荡着一只迷路的猫。抛弃幻想，关上心扉，追寻他所抛弃的爱。孤单女子，我将去向何方？”
　　愁肠百结的歌声感动了听众，却没能感动上苍。预订登上“红白歌会”的美幸却罹患恶疾，不久去世。食堂老板每天都会做一碗猫饭放在门口，那只循味而来的猫，是美幸吗？
　　尾声
　　这里是开在东京如蛛网般伸展交错的小巷里的深夜食堂，往来的客人，有勤工俭学，每天只能睡2、3个小时的大学生，有曾为青春偶像的过气艺人，有背负着误解成为黑社会的冷峻大哥，有执着追寻着爱情的脱衣舞娘。他们的故事，只适合在深夜讲述，因为夜会让人懂得聆听。在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办，想绕点远路再回家的晚上，不妨穿进盘根错节的东京小巷，坐一坐，去《深夜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