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琳阿姨或许是在政治诉求中屡屡受挫,所以将想说的话写进剧本里,放进电影里。

如果说第二部是充满了政治隐喻,那第三部的许多情节和镜头,只需将角色的头和脸换一下,几乎就是近几年的时政新闻重播了。

第二部,德普版的Grindelwold,包含着大量对希特勒的影射。他自有完整的价值体系,崇尚种族优越论,既有精英治理思想,又有元首当年“国家社会主义”(Nationaler Sozialismus,常简写为Nazi)的意味。但同时,又充分学习古希腊演讲辩论影响人心的技能,和马基雅维利主义那种为推动政治诉求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我自正义”。至于楼宇外黑色笼罩的镜头,就很直白了,直接联想到楼外悬挂的巨型纳粹旗。

第三部,罗琳阿姨不想隐喻,直接明示。

Grindelwold在车里穿过狂热的人群,几乎就是Trump卸任前在白宫前演讲、随后煽动支持者围攻国会大厦的复刻,狂热粉丝们拍打着车窗,对着里边的人大喊“你是好样的!”“我们支持你!”,车内的人微笑着享受这种狂热。

德国魔法部长Vogel讲出的“让他参选,但他不会赢,只是让所有人的声音被听到而已”的论调,完全就是英国前首相卡梅伦“我们会组织脱欧公投,让所有声音被听到,但我们不会脱欧”的翻版。当然结局也一致,电影中Grindelwold当选了,现实中卡梅伦看着脱欧的公投结果,赶紧辞职跑路。

没记错的话,罗琳不支持脱欧,这事她介怀到了今天。脱欧开启了欧洲实力削弱、分歧增加的进程,为今天被灯塔国借着乌克兰反复恶心欧洲奠定了基础。

遗憾有二。

一是,米科尔森版的Grindelwold少了德普大叔的那种“邪性”,也就少了希特勒那种“我就是历史的杠杆”的气质和能力。观影的时候,总是不自觉串戏到007,感觉过一会Grindelwold就要去赌场与邦德打牌了(狗头)。

但这次换演员,无形中却也给电影多了一层现实隐喻。当代来看,几乎不会再有风云汇聚型的政治超级明星了,那些凭一人之力整合思想、统一步调、改写历史的大佬,只能见诸史书了。现在常见的,是演员型政客,只是幕后大佬在台前的利益代理人而已。米科尔森版Grindelwold给人的感觉正是如此,总觉得他不是大boss,他背后还有终极boss,他算是个话事人,却不是定乾坤的那位。

更何况,麒麟先跪的可是Dumbledore,天命欲强加于庶人,这剧本眼熟。Dumbledore似乎拒绝了,但仔细想想,他并未拒绝。他只是不想当台前的话事人,选择居于幕后搅弄风云、掌控全局而已。年轻时就做出这样的选择,白发苍髯时与魔法部长Fudge的种种也就不奇怪了。

由此,阴差阳错地又多了一层现实隐喻。

二是弥合分歧、拯救混乱的方法,落脚在了神兽屈膝、天降伟人。可是,这可是在第一次天选刚刚被揭发之后。一模一样的天选,竟然几分钟内第二次又被众人接受。这就要追问,谁能证明第二次天选,或者说天选本身,是真实的?

更进一步,天选伟人就是问题的答案吗?再进一步,天选者如何被不同诉求、背景的人同意和接受?至于天选者会不会犯错这种问题都不用多讨论了,史书工笔最爱的题材之一。

查尔斯·泰勒《世俗时代》中讲,现代世俗社会的重要支撑,是被大多数人接受的“无求于外的人文主义”。因为“无求于外”,我们相信事在人为,因为“人文主义”,我们相信善自在心,所以褪去了盲信的迷魅。可麒麟这一跪,我仿佛从中看到了人文主义的失败、宗教救世的回潮,世间太纷杂,需要一只不可置疑的神兽来裁决,或者一个全知全能的主来指引向前的路。对这个观点,个人不发表评论,不过觉得至少在天朝,这个观点没什么市场。

不过罗琳在当年公投结果公布后,发推说“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魔法”。在这条推文的背景下再看这个情节,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金星在接受外媒采访时说,现代人太喜欢给别人贴标签了,使得个体愈发敏感、群体愈发撕裂。这样讲,麒麟这一拜,真是又给被拜的那位贴了个大标签。可这标签对一个个体,是福是祸呢。

还有一点。神奇动物系列评价愈发下滑,或许还有一个原因,这个系列的内容目前无法成书,所以观感差一些。Harry Potter系列,观众是带着书里100%的信息,去看电影呈现的40%,其余部分其实都在无形中脑补齐全。而现今的神奇动物系列,没有书、仅有电影,谁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些是100%还是40%。如果是100%,镜头语言和文字的差异,必然导致理解方式的差异,讨论热烈的书迷们,显然还在文字语境下自说自话。如果是40%,剩下的60%又该从何补起呢,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弦外之音。

总之,神奇动物系列行进至此,已经与Harry Potter系列分道扬镳了。一个作家,有自己的认知体系,下笔时无法掩盖,文字间就能感受到。曾经在小咖啡馆里奋笔疾书的那个无产者,追求着正直、友爱,因而将这些全部倾注在她笔下的形象身上。如今的罗琳已是常年位列富豪榜的高端中产,财富自由之后不能免俗地将目光投向政治诉求,因而其在作品中表达的个人诉求早已改变。Harry勇敢、正直、在众人帮助之下拯救世界的故事,已经和当下政治资源过剩、民众撕裂严重的现实有些距离。曾经勇敢对抗邪恶的少年团,放到今日之背景下,最终也难逃三观有异,或者无法达成那样广泛的共识。

包刚升老师在《民主的逻辑》中提到,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三大冲突:阶级政治挑战,身份认同危机,意识形态分歧。看来,不仅古今中外,甚至魔法世界,概莫能外。

罗琳阿姨很愤懑,也很伤心,尤其是被演员和读者那样对待。她选择将语言放进镜头里,每一个演员的台词、表情,每一个场景、运镜的弦外之音,都是她的观点,都是她的呐喊和声诉。只是这声诉,在如今聒噪的世界和时代,又有几人愿意静听呢。


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Fantastic Beasts: The Secrets of Dumbledore(2022)

又名:神奇动物在哪里3:邓布利多之谜 / 神奇生物在哪里3 / 怪兽与邓不利多的秘密(港/台)

上映日期:2022-04-08(英国/中国大陆) / 2022-04-15(美国)片长:142分钟

主演:埃迪·雷德梅恩 裘德·洛 麦斯·米科尔森 丹·福勒 艾莉森· 

导演:大卫·叶茨 编剧:J·K·罗琳 J.K. Rowling

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的影评

灰仔
灰仔 • 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