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07-21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致我们平凡生活里的英雄梦想

［写在前面的话］

我一直在想：为啥是这么个快被嚼烂了的题材，打了个大大的翻身仗？
大概很多人都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而且，如果事前有人问你要不要看孙悟空的故事，你大概会翻白眼：烦不烦又是他？

但看了青筝红芍的文章，我想通了：担负这个使命的，当然应该是大圣，也只能是大圣。
——它在我们童年生活中的烙印太过深刻，在贫瘠年代激发出幼小心灵中的英雄情怀又太过缥缈，游荡多年而无处落脚，因此当不朽传奇的猴子被剥夺了神通并植入人性后，它自然而然就在人们心中找到了它的位置。
群众们是满怀着积攒多年的情绪奔赴影院的，而大圣手执金箍棒，恰恰一举，便刺中了那个早已鼓胀充盈、蓄满激情岁月的阀门。

在别具一格的开场里，灰暗盘旋密密匝匝的天庭重兵盘旋包围，大军压境，这一次猴子不再气宇轩昂地叉腰对阵，而是躬身独坐，怀杖不语。
相信那一刻，每个脑海里忆起大闹天宫的成年观众，都在囹圄独坐的身影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走下神坛的齐天大圣。
踏入平凡的我们自己。

于是人们在漆黑一片中，对着猴子，批量陷入了情绪场。就像片尾歌里唱的：“若是遇见从前的我，请带他回来。”熟悉的神话场景，现实化的生活结局，可即便是一种矫情集体作秀式怀旧，人们等这样一个契机也已经等得太久。

十万雷霆十万兵，百丈红巾乱天庭。
英雄不作孤魂语，只化清风恣意行。

下文的作者青筝红芍是我大学时期的好朋友。
现在的她，自谓是南方小城里一枚英语写作教书匠，一个怡花弄草的主妇。但在十几年前，她曾徒手创立了北大昌平园区动漫社，继任过北大元火漫画社社长，并带领我们在当时尚属小众的Cosplay大赛中突围。
当大圣打回成猴子，当漫迷少女成长为母亲。一个ACG爱好者的热情并未被磨灭，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太多不同。

——By温言

------------------以下正文by 青筝红芍-----------------

国产电影保护月，就算十部烂片中只有一部大圣归来是值得保护的，也值了！

不知不觉中，我国动画工业已经成熟到这个地步了。动画人因为小小技术问题走弯路的惋惜，不计其数少年画手在为日本美国代工中消磨青春的慨叹，那些耗时数年却激不起涟漪的梦幻泡影，都被大步甩在昨天了。心中的激动不能形容，到剧终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傻笑，从头到尾。

有朋友希望我能细讲些，但我不是圈内人，多少年前沾了点边，就稍微解释一下。
13年前，一个动画投资人跟我讲他们遇到的难关，比如3d场景的快速拉近，相当于建模的等比例放大，实现起来相当复杂，后来才知道这个问题特别简单，用贴图就能解决。
而那时的动画业刚刚告别赛璐珞，贴图技术连听都没听过。那时的动画商人，想的都是怎么保本，大家聚到一起，琢磨一个定格里多动几下眼睛张几下嘴，可以省几帧动画。那时的2d动画团队，人才太少都用在原画上，动画师大多是进城打工的外行人，因为低廉又年轻好教。

类似的见闻还有很多。什么意思呢？
现在我们看到的成熟的日美动画工业是战后持续发展的成果，他们早期的粗劣、浮躁中，扎着今天伟大作品的根。团队在成长，技术在迭代，经验在积累，这都是数代人的胼手胝足。

阶段不能跨越，时间可以缩短。

十三年后，中国动画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和发展近百年的好莱坞动画业平等地喝一杯咖啡。我看到大圣归来的密集全景镜头调度时，我知道他们没有用贴图糊弄观众。人物说话时衣袂的飘动，没有一帧是重复的，这是动画电影的及格线，而和行云流水的人物姿态结合，体现丝绸的质感也几近完美。这令人感动的画面表现值得打满分。

有很多国产电影的通病，你跟它讲质量讲票房，它跟你谈情怀谈诚意。不，大圣归来不是一部诚意之作。它响当当、敞亮亮地，除了炫技，还是炫技——而我们太需要这一出炫技了！终于从这一声号角中，长年累月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中国动画人宣称了一支原创力量的诞生。

是不是活好，就不用关切精神内涵了呢？不希望造成这样一个误解。
大圣归来在主题上并不是薄弱的。英雄归来是一个两千年来被无数次讲述的母题，特洛伊后的奥德修斯还不是英雄，只是一个聪明人。他经过十年漂泊，在命运拨弄和抗争中才完成他的英雄气质。归来的过程是一个觉醒的过程。对归来的叙述，体现了不同文化对个人、对宿命的理解。
同为救赎，西方人的故事注重自救，东方人重在救他。大圣和江流儿的深夜对话，可以理解为慈悲心对妖猴的点化，也可以看出英雄对宿命遭际的感怀。英雄被天真打败了，种种心绪，瞬间在猴子沉默的脸上涌动。
这种解读上的层次感，表达上的留白感，正是一部好电影的神韵所在。观众觉得这部电影浅薄，一是因为这样的内心戏实在太少，二是细节对人物的铺垫太少。而大圣的团队想说，他们是做得到的，他们，只是做得少而已。这样也对，要内涵，有新世纪福音战士；想娱乐，有十万个冷笑话。

大圣归来的意义，就如同阿凡达。
阿凡达有什么内涵呢？有什么剧情呢？它不过把一个后殖民主义的主题好好重讲了一遍。它的意义是宣告一个行业爆发了技术革命。教学生写naysayers的时候，我一再强调驳论要针锋相对，不同方面的利弊不能互相抵消。

大圣归来当中，也存在着生硬的剧情和脸谱化的人物，一个普通acg爱好者也能摸到他们原创力的天花板。
我看到对老版大闹天宫膜拜式的重制，对早期剪纸动画在配色和光线渲染上的致敬，也看到他们从宫崎骏、指环王、战神和旺达与巨像中偷师。
然而摸到天花板的那些镜头，却恰恰也是我最感动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仿佛从小的玩伴终于长成了盖世英雄，而在他的话语中，我听到故人的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