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11-20

伊豆的舞女:最是那份纯真的情

很小的时候就看过电影《伊豆的舞女》，因为父母都是山口百惠的影迷。不过那时不太懂事，谈不上有什么深刻感受。上大学后，先是看完了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小说，最近又在课堂上重温了这部经典电影，那些曾在记忆里回旋过的片段突然在脑中重拾，自然是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本人看过的电影虽不多，也总有几百部。在我心中，欧美大片，尤其是好莱坞制造确实是全球之冠，无可匹敌。然而说到情感题材的电影，我却更推崇日韩的佳作。也许是同为东方人，有同样的东方的感情观，我不是很能接受欧美爱情电影中的那些狂野奔放、开门见山，而更倾向于东方电影中的含蓄婉转、缠绵悱恻。尽管《泰坦尼克号》《勇敢的心》票房和影响力惊人，在我心中却比不上《情书》《伊豆的舞女》。当然，欧美电影中也有一些表现类似东方爱情的，比如《西雅图夜未眠》《两小无猜》。这种类型的影片在欧美只是异类，在日韩电影中却是主流，有一大批表现这种情感的杰作。《伊豆的舞女》即是这类作品中的佼佼者。在我心目中它仅次于岩井俊二的《情书》，排在第二位。
《伊豆的舞女》拍摄于1974年，由名导西河克己统筹执镜。它的脚本即是依据大名鼎鼎的川端康成小说《伊豆的舞女》改编而成。说起来到今天，电影《伊豆的舞女》已经拥有三十五年的影史了。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就足以名垂影史：镜头打开，鲜红响板，秀手双夹，和歌乐舞，年轻貌美的山口百惠饰演的女主人公阿薰，清纯细容，含笑四顾，轻歌曼舞，映出画面。这个影片序画，出奇的美。山口百惠的惊艳造就了这一永恒的美丽，美得让人神醉。某一李姓男同学就对我直言被那一个微笑秒杀了，从此疯狂迷上山口百惠。也难怪，那样纯美的笑靥，如果是男生的话，都应该会有所心动吧。
接下来的镜头，男主人公（三浦友和饰演的学生川岛）出场。当年的三浦友和是一介英俊小生，拍这部电影时也是位新人，只有20岁。他一身黑色学生装，戴着学生帽，坐在台阶上，出神地看着小舞娘跳舞。此时响起他的旁白，告诉我们他是一位高三学生，正准备单独前往伊豆旅行，与这群卖艺的人是偶然碰上的。伴着舞女的歌舞，他在旁白中继续说：“我非常欣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使我的旅途不会太寂寞。”从这几句话中，已经可以听出他对舞女的好感，也为之后种种情节的发展埋下伏笔。在表演结束后，小舞女特地向坐在高处的川岛含笑致谢，他却非常拘谨和窘迫。我想，也许只有动了心的人才会有这种表现吧。
之后电影正式进入主题，讲述了川岛与卖艺人在旅途中发生的故事，其中的主线自然是川岛与舞女阿薰之间那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情丝，这也是全片的精华所在。
在雨中，他们偶然到了同一家茶馆躲雨。小说中这段对雨的描写很精彩：“山路变得弯弯曲曲，快到天城岭了。这时，骤雨白亮亮地笼罩着茂密的杉林，从山麓向我迅猛地横扫过来。”影片也通过镜头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伊豆阴雨蒙蒙，满山白雨，山间跑来一个身穿深色校服，头戴学生帽的英俊少年，进屋发现艺人们，他和舞女都一愣，也都不好意思地赶忙低下了头。舞女为学生起身让座，让座时还轻轻拍打了两下坐垫。然后埋首，只说两字：“请吧。”学生窘迫地点了点头，坐了过去。这是影片中两人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不知为什么却让人有种难言的甜蜜感。也许是两人的感觉太般配了，即使身份如此不同，仍让人相信他们之间有种难言的默契，而且这种默契一定会让他们走到一起。这第一次的见面，虽然是在大雨中，也让人感觉是如此的美丽和温馨。
雨停之后，川岛与艺人们通过聊天渐渐熟悉，从而一起上路。川岛与阿薰的交流多了起来，他们的关系也走入了一个新的层次。当距离感和陌生感渐渐消退之后，联系两个人的那根情线便清晰起来。于是我们看到了以下很多动人的细节：
川岛向艺人们询问大岛港的情况，阿薰抢着说：“有很多学生去那里游泳的！”川岛回头问她：“在夏天吧？”阿薰慌了神，低下头小声说：“冬天也有。”川岛故作惊讶地问：“冬天也有？冬天也可以游泳吗？”阿薰红着脸点了点头，旁边一位女艺人笑着看她。也许是她太想在学生面前表现一下吧，居然把话说错了。后来发现错误之后她那红着脸害羞的样子着实让人心动，相信看在川岛的眼里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川岛对艺人们说想跟他们在一起住的时候，阿薰稚气的脸上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在得到同意后，她马上大声喊：“我去帮客人倒茶！” 然后就像小鸟一样飞进旅馆。给川岛上茶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跪在他面前，轻轻地说：“请用茶。”可是却慌了一下，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她窘迫至极，连忙拿出手绢擦拭洒出的茶水。此时川岛却望着舞女呆呆地出神，直到舞女把茶杯端走。两位女艺人在后面笑着说：“这丫头长大了，会害羞了！”这一情节里充满了浓浓的情意，尽管两个人相互之间好像还有些拘谨，但那种对对方的好感已经完全流露，溢于言表。
接下来随着接触渐渐增多，两人间的感情也进一步深入。即使没有一个人明确地表达出来，我们也能透过画面看到两人间那互相牵动的情思。比如一次卖艺人们到某旅馆表演，有一位客人欲对小舞女无礼，川岛本来饶有兴致地在远处观看表演，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马上转为一脸的愤怒，甚至把旅馆的灯都给打破了；他们去温泉洗浴时，小舞女赤身裸体地从温泉里跑出来向川岛打招呼，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让川岛看得呆住了，随后有一句他的旁白：“看着她的样子，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净了身心，有一种透心凉的感觉”；小舞女来找川岛去洗温泉，却与他下起了围棋，战的天昏地暗，直到最后艺人们一起来找她；小舞女不识字却喜欢听书，于是找川岛给她读书，在他读书时她“表情一本正经,眼睛闪闪发光，不眨眼地一心盯住我的前额”；在山路上，舞女为川岛找了一根路边的竹竿做手杖，被她哥哥训斥说“太粗”后，马上又跑了很远换了一根细一些的竹竿，累的坐在路边呼呼喘气，但仍然一脸笑容；舞女在伊豆山峦，也是那么心细的为川岛擦拭山石，拂去裤腿上的灰尘，多情让座，两个人相谈甚欢，舞女对他说：“你放完寒假一定要来看我们”······在这许多的细节中，可以感受到双方的关系已经进一步深化，彼此之间的好感和情意也自然地外化出来，给人的感觉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真的可以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然而好景不长，川岛的假期很快要结束了，他要回到东京去。川岛离别之前的晚上，他们本来约好要一起去看电影。舞女独自等待川岛时在窗边一张接一张地叠起了千纸鹤。终于等到他来，她满脸幸福的笑容。然而她的妈妈却无论如何不让她出去，随后说了一段话：“一个卖艺的舞娘，是不能爱上一个学生的。你知道吗？万一这个学生不上课，放弃一切跑到大岛来有什么后果？阿薰爱上了他又有什么后果？到那个时候，她受的苦会比现在更多。现在痛苦比将来痛苦好！”然后，镜头给到山口百惠那一张黯然神伤的侧脸，音乐适时响起，让人忍不住心痛。小舞女默默地下楼，低着头对等候的川岛说：“我想我不能跟你出去了，因为等一下还要表演。”“对不起，你不要生气······”看到这里，我明白，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好像一个美好的事物突然在我面前崩溃，让我无法接受。我固然非常讨厌那个不作美的妈妈，但是我也明白，在现实中，他们的确很难结合在一起。影片中多处展示了艺人们低下的身份：在每个村子的入口居然有“乞丐与艺人不得入内”的标志，出去表演也是被客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碰到很坏的客人还不敢反抗。由此可见，当时当地，演艺中的舞女们的生活处境是多么艰辛又窘迫。因此，两人的身份地位的差异也许从一开始便宣判了这段爱情的死刑，把这段懵懂的情感扼杀在了摇篮里。也许时间真是一个怪物，它居然能够拥有改天换地的戏法手段。演艺人士在今日的身价，九泉底下的川端康成是决然想象不出来的。
最后的码头告别戏是全剧的高潮，在整整十几分钟的戏里，山口百惠没有一句台词，只是那样地忧郁着，满腹的心事，重重如山。也是，如此深刻的情感，语言又怎么可以承载的了呢？告别凌晨，川岛送给了薰子的哥哥荣吉一顶帽子。在告别的码头上，川岛向舞女请求，要了她头上的木梳。这个情节是小说中没有的，也许是导演的一个美好的心愿吧。轮船汽笛一声惊鸣，薰子突然手摇彩帕，奔向码头长堤。音乐响起，碧水拍天。川岛一个蓦然回首，猛地看见薰子一脸绝望，淡妆素裹，遥立岸上，向他挥舞着彩帕告别。川岛双手成筒，望洋长呼，朝着薰子只有一字：“哎——哎——”呼声凄厉，呼唤泣血。川岛的呼叫，源自心底，一声又高接一声。这大约是岛国影坛上面最为美艳，也最为绝哀的电影画面语言吧。此时此刻的薰子，十五岁的山口百惠只有不停舞帕，只有含泪苦别，她的表面没有任何回声。
众所周知，川端康成的这篇成名小说《伊豆的舞女》至此结束了全篇描写。然而导演西河克己的这部影片《伊豆的舞女》却并没有循着川端康成的原作直描下去。影片《伊豆的舞女》的最后两个镜头是情势逼人的。一个镜头是男主人公苦恋着薰子送给他的红色木梳。另一个镜头是女主人公阿薰无奈起舞，一个醉醺醺的男客人朝着她身上扑过来，画面定格在薰子的侧部起舞刹那之间结束。导演西河克己发展并且深化了川端康成的小说。电影最末一个镜头，把伊豆舞女薰子置于世人观舞的心理蹂躏当中。也许阿薰以后的命运不会太好，然而我们心里面太知道，薰子的初恋，巳经全部送给了她心中的纯洁爱人。一段纯纯的爱，最真的情就这样画上了尾声。
这部影片的两位主演——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相信资深的影迷们绝不会陌生。他们是70年代的日本当红巨星，是那个时代的青春偶像，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他们当年红极东亚，在我们的父母一辈中，他们的歌迷影迷数量惊人的庞大。需要说的是，《伊豆的舞女》是山口百惠的出道成名影片，也是她在银幕上的第一个亮相。然而纵观全片，初出茅庐的山口百惠演技都相当成熟，一点也没有她那个年龄应有的稚气和胆怯，隐隐然有绝代巨星的架势。要知道，这时候山口百惠只有十五岁，还处在一个可以称之为孩子的年龄。原著中描写舞女时说：“那舞女看去大约十七岁。她头上盘着大得出奇的旧发髻，那发式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这使她严肃的鹅蛋脸上显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调和。她就像头发画得特别丰盛的历史小说上姑娘的画像。”我真想拍手叫绝，感觉山口百惠那颇具东方韵味和古典美的面容简直就像是为这角色而生的。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气质与小说中的舞女如此契合，才能把她演得这么“天然去雕饰”吧。
通过这部电影可以看出山口百惠的演艺特点，她的银幕形象已获得了“纯情的山口百惠”的美称。她的表演具有一种纯真可爱的少女魅力。在几乎是所有的爱情片中，尽管角色不一，但在爱情上都有真挚、纯洁、一往情深的共同特点。随着剧情的发展，你会越来越感到山口百惠的美。这是因为百惠能最准确地把握角色的内心世界，而且能最朴素，最深沉的把角色的内心情感，尤其是角色的内在的美表现出来。人物的美，常常总是依衬着清贫与自然气息的。山口百惠早已超越了演技的优劣与否，而以她独特的风格和纯朴清新的个性独立存在，使人与之同喜同忧，使人羡慕，赞叹。山口百惠不论是唱歌，还是演技都传给人一种奇妙的，难以言状的魅力。她总是如此自然，正是这种魅力使人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凄楚的神态、揪心的悲伤、会心的微笑、纯净的气质，百惠以她那别具一格的个性赢得了人们普遍的、经久不衰的赞誉。日本的女影星有几万人之多，有的虽轻而易举地红极一时，却又很快被遗忘，真正经得起“考验”的是如此之少，而山口百惠则是“稀有”的了不起的人物。
然而，抛却舞台和银幕上的那些光鲜外形，生活中作为普通人的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更让人肃然起敬。1980年10月5日，当时人气盛极、红遍东亚的山口百惠发表了引退宣言：她要嫁给多年的银幕情侣搭档三浦友和，从此正式告别演艺圈。她在日本武道馆举办个人告别演唱会，向数万热情歌迷告别，最后一曲结束后，山口百惠留下了白色的麦克风飘然离去，留给了世人一个仙女般的背影，转身投入了三浦友和的怀抱，从此这世界上少了一位叱咤风云的天后巨星，却多了一对平凡但幸福的夫妻。山口百惠并不像有些明星那样反反复复退来退去，她退得彻底，专心在家相夫教子，远离了一切的浮华和名利。也许有人会为娱乐圈失去这样一位大明星而扼腕叹息，但是仔细想想，有谁能有勇气在自己最鼎盛的时期激流勇退，舍弃一切，只为追求自己的真正的幸福呢？为了她的这份勇气，世人就足以向她致敬。她像一个坐标，清楚地向世人证明：世上有一种最纯粹的东西——爱，只有它能够超越了一切，只有它才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和信仰。
由文学名著改编成的电影中精品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借由名作之“名”炒作，内容上改编得一塌糊涂，演员表演亦粗糙乏味，没有丝毫的责任感。纵观影史，也仅有《教父》等寥寥数片真正能反映出原著本身内涵而已。尽管这类电影名作少之又少，然而《伊豆的舞女》绝对位列其中。在我看来，它不仅如实地将原作中的场景和情感还原再现，更将其进一步诗化美化呈现给大众，让原著也得到升华。一部如此出色的影片，我们还能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