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年前我从哈比特人去而复返的冒险经历跨越到LotR的故事中，彼时我还尚小，从电脑窗口屏幕中窥望魔戒只不过像是所有故事的起点。一个理由，一个念头，一个行程的开始。我无法理解那个像是钛合金铸造的金色圈环令人争夺的力量源泉到底从何而来，直到十数年后。绒草青青翻过一页，弗罗多的胸膛紧贴着它呼吸起伏，而眼眶通红。

自此我忽然意识到精灵为什么好像与这个故事无关，当我意识到魔戒的力量。在永生者的寿命里他们享有太多的选择，他们同时拥有容貌、寿命与财富，世俗的界定无谓其人，精灵光是立在那里就成了人类倾羡的美好代名词。所求至多不过是让力量笼罩大地，或者精灵领地永安无忧——

你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免费的傻莱吉有什么伟大所图的念头。

但是我们这帮寿命将尽者不同。魔戒是权财，是你梦想中只会与她结婚的恋人。是无人可以剥夺走的安逸之地。它是选择中的“正确”哪怕所求的将会以那种并非好的形式而来。但它毕竟是得到了。米那斯提力斯雄城高伟，银光掠过窗柩抚平十二尊伟人像面容上的沟壑，你的手中托起天平于是荣光永驻。有哪个具有力量的人会抗拒这样的愿望？往往是善良与伟大敲碎某种留全惜存。于是国王不行，巫师也不行，除了——哈比特人。

其实说来很微妙！某种程度上这种偏安一隅一天六顿的小家伙竟然和精灵们存在某种类似，那就是他们光是在夏尔这一小片平原就足以成为他们自己，而最重要一点是精灵尚且贪图某种时代的留存，森林中的熹微破晓再漫过天光。但是哈比特？他们昨天活在昨天的当下，他们明天活在明天的当下。几百年后你来看哈比特还是哈比特，他们拍拍南瓜谈论的还是它表皮的光滑称呼，哈，烟草味的谈论，

而就在那条属于哈比特的道路之上，也没人能抵御魔戒的诱惑。我正是在弗罗多的呼吸起伏中领会到这一点，我们短暂生命里的所求会越过我们所求的东西。有时候我们会为了一捧清水而付出所有代价——当你陷在沙漠中。而有时候也许魔戒仅仅象征着头疼欲裂时清凉安详的睡梦，而那已经是全部。很多时候我们固执追求一件衣衫以至于忘了我们最开始追求装扮的缘由。在那条路上弗罗多被动摇再正常不过，可是我始终很在意一点：

山姆是唯一一个会反复提及回家道路的人。他始终想着要回到夏尔。而就在他与弗罗多几乎要分道扬镳的时刻——弗罗多没有对他说离开，滚，或者leave me alone。他说回家吧。

……有时候我几乎觉得山姆就像是那个疲惫不堪的捍卫者，他就像是一个在现实夹缝里狼狈又坚定的信念。他反复地，不厌其烦地告诉你草莓和流水的滋味。他告诉你一个人只需要一片平原就能成为自己。而当欲求扼住咽喉逼迫你向前迈步的时刻，被吊高的皮囊只能告诉你离去吧，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那不是我不想要啊，只是因为在追逐欲望的道路上并不容许自我的留存，哪怕毁灭欲望也是一样。

庸庸碌碌，奔波逐流。

可幸好，山姆不仅是一个象征。如果他是一个象征他就不会返回来突破这个故事的限制，他也不会背负起他的重任踏上火山口哪怕他知道他再也闻不到夏尔草木的清香，春天就要来了，春天就要来了，落在他的鼻尖之上但他干渴至极。然而这是值得的，因为一个人的梦想或者实现终究不可能孤立的留存于世——也因此那个所谓的梦想才能真的勃勃新生。绿草复绒。于是堕落，沉醉，坚定的象征突然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个疲惫不堪的哈比特人向前走去，也许是三个。

这个故事并不属于英雄，没人想要摧毁魔戒。正如同黑语窃窃从虚空度来几乎如精灵低唱，魔戒就是那个界乎于光阴间熹微的梦。正像是精灵之处奔向未明的世界。有人放弃过它，有人憎恶过它，有人恐惧过它，然而没有人想摧毁它。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它其实毁在极致的痛恨与珍爱之中，那高于自己生命的一切所求化为焦炭而托着一秒留存。人们在高呼为了弗罗多的时候也不会知道他指节被咬下的理由。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故事曾流传，可夏尔的弗罗多不需留存威名而活。即使夏尔再也给不了他安宁。

……而另一个使我震撼的是洛汗。提剑为诺赴，三山五岳轻。骑兵真的是他妈的中世纪的浪漫，可是洛汗不只是骑兵。我往往看见更多的孱弱在他们的身上，贫穷，那些被分部召来的士兵胡鬓挂白。他被阿拉贡称呼为“兄弟”因他心怀恐惧：可能他三天前还只不过是一块小小磨坊的所谓骑士。五百又六百仍旧太少。可我也在他们身上看到更多人类的力量——烽火点燃的时候，我每次都忍不住哭。也说不上为了希望或者盟约的力量，我只是在想那些人驻守在雪山，苦寒之地或许数十年。他们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这个时刻最好不要降临又毅然决然烧成连绵火光——人类还未曾屈服！你看米那斯提力斯身上至少银盔雪甲，他们的人民掷花相赠，然而那个广袤却又贫瘠的国土孕育出跋涉冰雪的足和鼓。它隆隆作响，冲锋——再反冲锋。把畏惧留在剑刃上，而把家人留在身后。召集所有的成年男子，我听见洛汗的母亲抚过婴孩被衾，满怀古老的悲风歌唱。

……人类的尊严属于白城，而人类的荣光属于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