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脱出自己的皮肤,而进人其他人的身躯;别人的悲剧是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
---黛安·阿勃丝
一部以摄影家为主角的电影为何名为”FUR”呢?我们可以从电影中一些重要场景的服饰中得到基本的答案,这是一个贯穿整部影片的核心词,由具象的物体指代发展至指涉抽象的精神符号.
首先,影片初始,几个镜头即交代清楚角色的家庭背景,黛安的父母是做皮草服装生意的富有商人,他们在家中举办皮草服装秀,并邀请重要客户前来观看,在奢华的皮草展示中,观看的人们脸上无不流露出贪婪和欲望.
黛安的新邻居,莱诺,是患有无法治愈的多毛症患者,浑身包括脸部都覆盖着浓密的毛发.以至于不得不整天戴着怪异的面具.他以替别人制作假发为生.
当黛安与莱诺感情日渐深厚的时候,莱诺悄悄地为黛安制作了一件特别的衣服,全是用他自己身上的毛发织成,在他跃向大海结束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之前,他将这件几乎是用生命和全部感情做成的”FUR”披到了黛安的身上.
通过这些,我们可以将这个”FUR”做多重含义的理解,它包含了字典里对这个词的所有解释,但又具有更深刻的意义,一如这部电影的中文译名:”皮囊”.皮草也好,毛发也罢,终究是外在的躯壳,当这些空洞的躯壳被剥去,并非每个人都能面对赤裸的灵魂.
二 角色服饰变化与心理特征分析
在影片开始的家族式皮草服装秀中,黛安作为女主人,及时装摄影师丈夫的助手,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衣着是典型的端庄幽雅型,灰底圆点图案的长袖连衣裙,非常具有美国五十年代的”新风貌”风格.小圆领,腰部收紧,扣子一直紧扣到脖子,披一条深色皮草披肩,衣服的质地考究精良.头发纹丝不乱在脑后梳理成光洁的发髻.
这一装扮十分符合她的上流社会身份和家庭背景.但从黛安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这种装束,拘谨和紧张的情绪通过很多不经意的动作表现出来
一个人的穿着通常是在表明其所处社会阶层和向外界传达身份信息.但当穿着并不符合内心的真正需求时,人们就会不自觉地通过各种正常和非正常的渠道去寻找平衡点,以纠正或抚慰内在与外在失衡的痛苦.黛安则是以一种病态的方式来释放自己,她选择在自家阳台上解开衣服,暴露身体.从心理学的解释来看,这是无意识动机与意识的控制相互冲突的体现,是无意识的不自觉的暴露.事实上黛安正因为在自己的家庭中找不到真实的自我而感到非常痛苦,这种举动其实也是一种对其所处环境和自身身份不满的反抗性的表现.
当黛安第一次从窗户看见新邻居,戴着面罩的莱诺,就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萌生为其拍摄照片的想法.通过初次接触后,莱诺允许她来给自己拍照,黛安立刻从自己的衣橱中挑选了一条蓝色连衣裙,质地看上去很柔软,舒适,短袖,低圆领.换下原先严谨刻板的衣裙,穿着这条裙子,带上相机,她走进莱诺的家,一个未知但充满神秘感的地方.用黛安母亲的话说,莱诺事实上是第一个黛安自己交往认识的朋友.
换衣服,看起来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其实却是黛安开始寻找自我和走出封闭的内心世界的一个象征.而从衣服款式和质地的变化,也可以窥见人物心理从刻意掩饰到适度放松的微妙变化.这同时也是一个开始,一个生活态度转变的开始.
在与莱诺的接触过程中,黛安了解到他患有一种罕见的多毛症,全身上下包括脸部均被浓密的毛发覆盖,迫使他必须在面具下孤独地生活.从某一角度上说,其实他们两人都是无法按照自己的真实心意去生活的人,同病相怜的感觉使他们互相吸引,面对莱诺,黛安敞开自己封闭已久的心扉,向其诉说内心深处的困扰和痛苦.回家后,黛安向丈夫提出,不愿再作为他的助手去拍摄那些看似完美实则空洞的时装照片,而希望独立从事自己的摄影事业.获得丈夫的许可后,黛安的生活在莱诺的引导下打开了一扇扇奇异而真实的门.
在莱诺带她去认识那些社会边缘人物时,黛安身穿的是一条粉色的连衣裙,带花边装饰,V领,头发不再是梳成发髻,而是在脑后轻松随意的一束发辫.从这种装束中可以感觉到她已从原来的那种束缚中解脱出来,并散发出独特的浪漫气质.在那些社会边缘人中,她找到到身份的认同感,并通过自己的摄影赋予他们被社会遗忘的尊严,并直面命运的悲剧,在她看来:”大多数人都在惧怕将来会在什么创伤的经验中生活过来,而畸形人与生俱来就带着创伤,他们已经通过了生命的考验.”
随着自我的逐渐形成,黛安对原有生活的背离也越来越远,家庭背景和上流社会身份对她的束缚早已被抛开,这些变化通过她的衣着越来越清晰的显现出来,款式和色彩越来越趋向于放松和随意.
在黛安大方的安排丈夫与莱诺第一次见面认识的情景中,她穿着的是一件无袖连衣裙,白底,印花,头发甚至没有束起,随意的散落在肩头,坦荡而率真的个性表露无疑.
而在丈夫招聘新的助手时,她慵懒的推门进来,竟然只穿了一件桔红色吊带蕾丝花边的睡衣,端着盘子吃着东西,头发散乱,丝毫不介意丈夫尴尬的表情和应聘的女助手那惊愕又有些鄙夷的目光.虽然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非常不符合她的身份,也非常不符合所处的环境,但从黛安那泰然自若的表现来看,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她,那些所谓的衣着标准对她而言,已经失去意义,灵魂的袒露才是真实的.
最强烈的戏剧冲突发生在黛安的生日晚宴上,在这一情境中黛安的衣着有着非常特别的象征意义.
在晚宴上,黛安身穿一袭大红色露背礼服,头发挽起,显得既高贵又性感,这是她选择找回自我以后,第一次又重新穿起华服,然而,毕竟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摆脱了原来的拘谨和束缚,这袭红色礼服越发衬托出黛安的激烈与追寻内心世界的决心,
然而,红色同时也象征着斗争与死亡.面对丈夫伤感而失落的话语,她还在挣扎,而另一面,莱诺又告知她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生活和命运将她推至抉择的路口.是回归家庭,继续在虚假的华服和苍白的躯壳下苟活,还是顺应内心对感情的渴求和对真实灵魂的追寻,两者之间,黛安选择了后者.
在痛苦中,黛安答应了莱诺的请求,一起去海边.莱诺的肺部被切除了一半,又有严重的哮喘.去海里游泳事实上就是要在海水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在海边,莱诺最后拿出他的礼物,一件绝无仅有的衣服,他用自己的毛发,精心制作的衣服,为黛安披上,然后跃向大海,并消失在海水中,也消失在黛安的视线中.
当黛安手捧莱诺生前嘱托朋友送给她的空白影集时,她由极度痛苦中顿悟,从而坚定地走向自己的艺术创作之路,去拍摄那些流浪汉,畸形人,异装癖,裸体主义者,智障患者等等被社会规范划为”不正常”的,”不道德”的,不”美”的边缘人物, “他们有一种传奇性的特质,就象一个神话故事里的人物,阻挡在你面前,逼着你回答一个迷语.”
在影片最后,她离开家庭,去往离群索居的裸体营居住地时,她穿的是初见莱诺时的那条蓝色连衣裙,外面套着那件独一无二的”FUR”,这个时候的黛安,已经是将身体,衣服,灵魂融为一体了,
三 服饰色彩与情境和环境的关系
在影片中,黛安所穿的那条裙子之所以是蓝色的,并非偶然.而是贯穿始终的一条线索,和人物的命运有着密切的呼应关系,
在黛安回忆自己童年的时候,镜头中出现的那个小女孩,就穿着一件蓝色的小洋装,初次接触莱诺的时候,她换上了这条蓝色裙子,走进莱诺的房间,环顾四周,墙壁是斑驳的蓝色.最后莱诺选择在海水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海水是蓝色的.蓝色是宁静的,后退的,忧郁的,深沉的.自始至终,蓝色象是一首伤感的命运之曲,环绕着两个孤独的灵魂.
结语:
电影始终是电影,是虚构的,电影里人物的衣着是经过安排的,导演的,然而电影却又总是从我们的生活里来,从我们的真实世界里来.从电影里,我们能看见模糊又熟悉的很多影子.
我们生活的时代已经是一个太奉行”以衣取人”的时代,我们也努力试图通过衣着服饰来伪装自己,并将自己划在某一类人群中间,”我们伪装起来,向世界发出讯号,让别人能以一种特定方式来了解自己,但是在你要人们知道的你,和你无法不让别人打扰之间是有差距的,这就是我一直称为意图与效果的裂缝”(黛安.阿勃斯).在我们审视别人的同时,我们也在别人的眼睛里审视自己,是否我们的身体真的在我们的衣服里?在我们的灵魂里?或者,是否我们的灵魂真的在我们的衣服里?在我们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