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读高中就知道,一个及格的高考作文题目,首先要符合“ 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基本要求,其次才是出题人与答题人析出峰岭、斟酌损益的过程。但是如果拿现在的主流思想作为电影的创作题材,是不是依旧需要有上述考量;换句话说,如果将所谓“忠义乾坤、家国情怀”的真理作为命题,那么创作者和观众还有没有析出峰岭的必要?
国士绝笔远甚佞臣独活。
我觉得陈宇老师的这个切入点让我这个文学人有点受宠若惊,是不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文学的力量又被放到了这样高的位置,又危险,又一览众山春色撩人,就像秦桧那样的沉疴老朽颤颤巍巍走在坚甲厉兵队伍中,那种病态的威仪,其震慑与脆弱同样惊人。
显性的不堪一击与隐性的高不可攀作为文官(文人)病态的左右手,可以开掘的心理空间也是惊人的对吧!所以我是不是要即将看到一部新主流电影?新的,主流的,电影。
但是我走出影院,还是没能下这样的定论。或许导演用了绝大部分时间去展示这个故事中张大的个人视角,但是最终目的也仅仅是为了呈现我们所熟悉的那种巨大的、振奋人心的情感。(这当然不为错!是我自己想要从主流《满江红》中索取的更多罢了,不知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个电影最大的遗憾,在我看来可能并不是很多影评人所认为的:本来可以直接用信的内容来要挟秦桧交换岳飞遗言,但整个过程却被“剧本杀”化了。我不这么觉得,因为在一部三一律作品中,戏剧冲突被放大、被拉长当然是可以被理解的,就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故事比喻着生活而非生活本身”?我倒觉得,真正的遗憾,是设置了真假秦桧、并将其作为一部电影最后的反转——这个反转反而是最大的画蛇添足。
这部电影对我最大的震撼并不是千军万马高歌千古绝唱,而且被刀顶着后腰的秦桧站在城楼上,冒着冷汗,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高呼了《满江红》,他开始满含热泪,面色通红,开始穿透院墙望向更远的远处,而在那一瞬间——
他仿佛自己就是岳飞。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还可以这样拍:你说秦桧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也渴望成为岳飞?或许有皇帝的授意,或许有朝堂的博弈,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但在秦桧无论如何都想治岳飞于死地的众多原因中,会不会有那么一个隐秘到不能再隐秘、细小都不能再细小的原因:
他也想成为岳飞,但他不是岳飞。
秦桧会哭,也会热泪盈眶。在秦桧也热泪盈眶的那一秒,你也许能感受到复杂人性对我掀天揭地地倾踏。
但是很可惜,编剧还是戏剧到不能再戏剧地设置了一个假秦桧,假秦桧有情有义,真秦桧永远猥琐,他坏得彻底,坏得一无是处。所以胜利女神会降临于孙均,正义的火苗没有被历史巨轮所浇熄,法国新古典主义又重新铺设了中国南宋王朝与主流电影的阳关大道,
我所预想的峰峰岭岭,依旧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