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满江红,是2023年贺岁档上映的一部电影,相信很多人都已经看过。
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情节和主题。
本片是通过悬念堆叠来层层推动情节展开,是一部标准的悬疑片,悬疑片讲究环环相扣,而本片中的环,在扣的过程中还是有很多疑问的,这究竟是巧妙设计还是设计巧妙,有很多情节党早就分析得十分透彻,我就不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本片的主题是很突出的,一群小人物用生命换来岳飞的千古绝唱《满江红》,对“精忠报国”的情怀做出了生动诠释。但是,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历史上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光这两个问题就足以引起很大的争论了,更别提这两个问题之后还跟着更多为什么了。我不擅长讨论有争议的话题,所以,本片的主题也不谈了。
搁置电影中情节和主题上的争议,我谈谈一些从剧情本身看到的精彩细节,一些对电影而言不那么重要但又非常有意思的事儿。
电影中最精彩的桥段几乎都来自欺骗,张大、丁三旺、刘喜、瑶琴在欺骗,秦桧、何立、武义淳、孙均也在欺骗,不同团队之间在欺骗,同一个团队内部的人也在互相欺骗,有的欺骗是计划内的,有的欺骗是计划外的,还有骗中骗、以假乱真、假戏真做。
当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假动作叠加在一起的时候,情节和主题都不那么重要了,光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伏笔,就让走迷宫般的观众大呼过瘾,谁还关心情节和主题呢?
这是《满江红》这部电影最大的成功,和上一部张艺谋导演推出的《悬崖之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次虽然故事的背景换了,但是瓶子里装的酒还是那个味儿。
一部电影,不谈情节,不谈主题,就像哲学家不谈语言表达的观点,只谈语言中的文字游戏。不过,哲学史上还真有这种情况,古希腊的智者派和先秦诸子百家的名家,就专门玩文字游戏,最著名的就是“白马非马”的故事,他们其实不关心白马和马,只关心语言表述本身。电影也一样,叙事技巧玩得转了,照样可以一美遮百丑,甚至连最重要的情节、主题都可以放在次要的位置了。
剧中人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欺骗呢?主要是为了保住性命。
秦桧身居高位,生死至关重要,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既要防高层斗争,又要防下层叛变,还得防民间刺客。对他来说,保命就是安保,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他的安保工作做得非常严格。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还要额外加一层谁也没想到的暗中保护。
对于何立、武义淳、孙均这些中层干部,虽然对秦桧有一定的忠诚度,但卷入“密信”这件关乎秦桧要害的大事中,没有谁能给他们百分之百的安全承诺。孙均盗信、武义淳强押瑶琴、何立单独逼瑶琴背出密信内容,都存在保命的动机。
最惨的是张大这些底层人物,他们入局以后,很容易就没命了,甚至百分之百没命,所有对他们生命安全的保证都是一句空话,他们只能拖着,拖到奇迹出现,才能活下去。
孙均曾说:“啥都是假的,只有命是真。”所以,剧中主要人物都在努力保命,想留住这份真,然而吊诡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到最后都丢了性命。
随着骗局不断被戳穿,悬念逐一揭晓,我们发现,那几个以张大为代表的小人物,包括丁三旺、刘喜、瑶琴,他们努力保命只不过是在演戏。实际上他们是以自己为棋子,不仅不想保命,反而还豁出性命,只为完成一个任务。是谁给他们那么大的勇气?是心中强大的信念。
信念的力量,在影片最后阶段全军复诵“怒发冲冠,凭栏处”的时候达到了高潮。它的强大,就像片中呈现的那样,从秦桧口中传出,然后楼下的亲兵复诵,接下来一传十,十传百,由点到面,一直渲染到院子外的千军万马中,给人带来强烈的震撼。
信念是一颗柔软的种子,种在人心里,却能长成参天大树,然后再不断向外播撒种子,在更多人的心里成长,最终成为一片茂密的森林,那时候它就会孕育出无坚不摧的力量,抵挡一切暴风雨。
具体到本片中,这个信念的对错与否暂且不谈,但是张大认,丁三旺、刘喜、瑶琴他们也认,甚至每一个复诵的军士都认,这就够了,张大他们已经成功了。
张大他们成为了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战胜了秦桧的权威,改变了人们的思想观念,打破了既有的秩序,在全片前两个小时一片阴冷的色调中投射出一丝光明。
信念的力量让两个人发生了改变,一个是孙均,一个是秦桧替身,然后,他们俩阴差阳错地相遇,携手完成了一件壮举。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不好说,但或多或少存在一定善念。有的人在成长过程中把善念磨没了,有的人还保留了善念,孙均和秦桧替身属于后者。为什么他们之前不曾被改变?因为缺乏强有力的外部力量,所以善念一直隐藏在心中。
推动孙均改变的外部力量,是张大临死前的托付。这恐怕是张大人生中最大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赌博,很幸运,他赌对了。他之所以赌对,主要是他没有凭借孙均的身份、语言和行为去判断他是什么人,而是根据他真情流露时的表情押了赌注。人这一辈子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伪装,能把握真情流露的时刻不容易。
被改变的孙均,又推了秦桧替身一把。他在很多时刻和秦桧一样尊贵,但一直活在对自由意志的纠结中。他被决定的人生,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最终当孙均胁迫他的时候,他决定做一次自己,剪断身上那些线。牵线木偶没有了线就会散架,拥有自由意志的替身也只能自杀。
影片的最后,孙均带着自己的两个亲信,终于实现了丁三旺的梦想,活成了张大对武义淳承诺的样子,骑上三匹快马,永远离开这里,去开启新的人生。
反观他们背后,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那个不大也不小的院子里,它空间有限,但弯弯曲曲的路像个迷宫,在扑朔迷离的剧情中,众人七拐八绕似乎怎么也走不出去。
外面明明有更广阔的世界,可是院子里的人却陷在里面,有的人不能走,有的人不愿走。
我们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在自己的人生脚本里活得十分投入,紧张、焦虑、迷茫,每一次酸甜苦辣都痛彻心扉。但是,如果把自己的人生放到整个城市、整个国家、整个地球甚至整个宇宙中呢,是不是也小的像广袤平原上一间微不足道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