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事框架与意识形态输出的双向端口,《八角笼中》以《摔跤吧,爸爸》与《我不是药神》两个经典作为深度致敬参考的对象,在国产写实题材商业类型片的藩篱之内,找到了非常精确的切入角度。既不动摇大话语横亘于前,锥悬于顶的权威性,也能迎合主流受众正向同理心的温抚情绪。可以说,精确,讨巧,虽然欲言又止,但不乏真诚。

刚刚走过不远的是一个蒙昧且沸腾的时代,在市场经济浪潮创业美梦与数据信息投喂填鸭式灌输的反复欺哄与淬炼下,彼时的汹涌舆情还没有从无限可能幸福的憧憬中慢慢冷却,互联网给了你所有你想要的答案信息和数据,他者现实成功的激励给了你所有你以为可以轻易复制的模板,巨婴一般的网民,习惯于追随叵测居心的数据引导,随性挥之即来,骂之即去。网络舆情如精虫上脑,来势汹汹,撸一发,则飞快消退当起了贤者。

这大概就是N年前,关于大山里的孩子,被人引导成群结队练习格斗,成为唯利是图的商业砝码和代价,一经曝光和数据加工,引爆网络群情激愤,灭之后快的电影故事原型由此滥觞。N年后,反思的声音慢慢浮出水面。正义附体的喷子们,除了狂喷一通,为那些大山里的孤儿们,真正作了什么?在这个阶层固化,无可辩驳的当下,那些穷孩子,除了在八角笼内奋力一搏,还有其他出人头地的指望吗?而今你们义正言辞地将这仅存的一点希望剥夺了,你们心安理得了,他们呢,要么回到大山里继续贫困到死,要么重操旧业,抢劫为生。

王宝强用他导演处女作喜提金扫帚最差导演奖后,多年卧薪尝胆式的无比真诚,死磕这一题材,在写实主义的商业类型片领域,锋锐几乎在边界擦枪游走,比如局部山区留守儿童贫困无依问题,民间夜场或演艺机构的童工雇佣问题、民间黑社会问题、国内格斗界资格赛选拔黑幕、官民办机构为出成绩常态吃违禁药的问题、以至于网络导向的故意操控、阶层固化跃迁无望等问题。许多问题披露,赫然露骨。虽然在更严肃的社会批判领域,要求一个高咖位导演,拿出更深刻的思考和力度,其结果必然像《隐入尘烟》一样,可想而知。触碰该类敏感题材,本就是以武犯禁,肯深耕细作多年,诚意满满,殊为不易。吹毛求疵再苛求什么深度,力量,批判性,拿解决方案云云,那就纯属自以为是了,隔岸观火,不嫌事大。

本片最有巧思的一组镜头,是后来的直播采访中,群情激愤,观众恨不得冲上台把那个黑心欺骗孩子们的王宝强撕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谈压不住。王宝强吵不过,忽然站起来,奋力一个鞭腿,把立在舞台上的拳靶干翻了。随着砰然巨响,全场立马肃清。观众都乖乖坐下来。这个情节设计,真的很牛逼。现实隐喻极到位,吵吵把火的键盘侠,真遇到横起来的练家子,全部闭嘴,继续吃瓜。

王宝强一直都是个宝藏级别的好演员。经典角色无数,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树先生”,以及《一个人的武林》里的武魔封于修。在本剧中,他放弃了他最擅长被标签化了的“浮夸”式的喜剧表演模式,克制收敛,尽力还原人物的内心。呈现了非常令人信服的人物成长弧光。开始的一心求财的投机嘴脸;到生意挫败后的漫不经心,推卸责任,连哄带骗;再到辜负信任面对大山彻底赤贫现况的愧疚;再到当起教练,首鼠两端,兼顾用孩子格斗赚钱和教;再到开武校,广收学徒,为了维持运行,也接商业表演,且也有动机让孩子们集体上正式学校有个学籍;再到遇到选拔黑幕,遭到舆论发酵的暴击,武校倒闭,把所有学员转到其他地方;此时的人物成长线都还是被环境变化推动的,本片的人物成长,明显借鉴了《药神》里的情节,徐峥转行做起了工厂,突然得知吕受益病亡。陡然醒悟,放弃了利润,铤而走险,贵买贱卖,成为药神。遭遇网络暴力破产,而后干起小工厂的王宝强,偶然发现最得意的两个大弟子在训练机构被各种套路,居然重操旧业干起了抢劫,于是终于决定向社会披露真相,讨要公道,重新干起了武校。而他的弟子也最终如愿拿到了什么世界格斗冠军。

当然我们直到知道巴西柔术什么冠军,金腰带都是虚拟的,这个结尾有点发虚,毕竟,这个故事的原型,不能和叶问那样,有个徒弟叫李小龙,一个王炸丢出来,直接就轰翻所有喷子。

确切说,救赎主题,主要是在表现主人公在救赎他人过程中的实现的自我救赎,也就是良知唤醒于自在。而得不得冠军,打不打败洋人选手,反倒显得刻意挂相,等而下之了。

文本之外,王宝强用他自己的真诚和努力,超越了天赋,击碎了加之头上多年的“SB专业户”的刻板印象和偏见标签,实现了金扫帚之后的全盘逆袭。这是另一个《八角笼中》的决斗胜利,电影文本与灵魂人物真实经历的互文关系,更坚实得佐证了,来自大山里的贫苦孩子,要实现阶层跃迁,确实要付出非同凡响的努力,还得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而且还得不忘初心,持之以恒。拿不拿冠军另说,不走歪路,就是人生赢家。

2023年7月25日0:06


八角笼中(2023)

又名:Never Say Never / Octagonal

上映日期:2023-07-06(中国大陆) / 2023-06-16(上海国际电影节)片长:117分钟

主演:王宝强 陈永胜 史彭元 王迅 张祎曈 胡浩帆 马虎 周德柏文 

导演:王宝强 

八角笼中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