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前若干天,抖音偶尔弹出此片的悲情营销,的确有所打动我:没有什么画面,比大凉山的孩子怕被工作人员扔掉因为ng而没吃完的馒头,赶紧一口将其吞下再真实的现实主义画面了。

但是我并没有多大期望,因为现在疫情后社会麻木的心理状态,观众普遍极度压抑渴望轻松又实难防松的审美心理,不断收紧的社会话题尺度,乃至王宝强选取的这个当年敏感题材的不可展开性,其实在今时今日都预示着,它很难复制2018《我不是药神》一样的现实主义奇迹。

社会新闻敏感事件+纪实喜剧历史剧情片是《药神》模式成功的先例,《八角笼中》比《药神》更多一个格斗题材的内容热点,且主创方也十分青睐此体育题材的热点效应和可能带来的商业效益,从片名角度就可见一斑。

但当主创们颇为满意自己的题材选择——虽冒险却可能获利非常的时候,危险也如影随形:究竟是拍一部《摔跤吧爸爸》那样专业热血的体育影片,还是拍一部《我不是药神》笑中带泪的社会喜剧剧情片?其实这是拍摄体育类型片还是社会剧情片两种片种的区别。当然,不是说绝对没有融合的可能性。但是,内容热点的增加,如果不梳理清楚,取舍得当,反而会顾此失彼,成为四不像。

同时,这个当年都如此敏感的题材本身涉及到贫困,童工,伤害,教育,黑x等诸多不论当年还是现在,放之于古今中外,都不能说不可说不好说的问题。这些题材,需要仔细绕过雷区,并且适当发挥电影技巧,巧妙构思才能创作好一部电影。如果逃不开雷区,结果可想而知。但是绕过雷区又没找好中心,又容易言之无物。即使一切处理巧妙了,还要合理改编发挥案例的最大戏剧效果。正如《药神》当年面临原型的抗议甚至状告,文牧野即使付出惨重代价,都要让男主不是原型中的病人而是一个普通人,这样才造就一部神剧:只有通过普通人看待这个病的视角切换,才能唤醒观众最大的代入感和感动。此所谓神之一手的改编,但却建立在严重违反真实案例真实情况之上。因为作为导演,要知道什么是案件的纪录片,什么是有原型故事的剧情电影。

最终的结果也一如我的担心,这两个问题,《八角笼中》都没有想太清楚:前半部分还算不错,从王宝强饰演生活困顿的男主向腾辉,开车运货被孩子们打倒抢劫,到为了利益阴差阳错建立训练营,再到跟孩子们难舍难离爱恨交织的整个过程——很明显的《药神》架构(王宝强真的用心学习了),虽然笑料处理上比不《药神》的自然诙谐,倒也生活气十足,也在王迅等真实接地气的川话中(对不起,除了肖央的川话口气有点意思,宝强的邢台川话,刘桦的北方川话,无一不让我笑得出戏,甚至我在想,运用方言是为了真实自然,何苦非要学习原型必须用川话,直接让王宝强说邢台话又如何?故事片创作又不是纪录片创作,我真的不欣赏演员高估自己的语言天赋)它勉强达到了《药神》五六成的功力,属于社会剧情片;但后半部分,编剧彻底在两种片种的创作思路中迷了路,不知道如何协调纷繁复杂的向腾辉、马虎、苏木乃至俱乐部的命运线索与马虎、苏木体育生命情节的矛盾,可能也在是反应真实案例还是创作人物命运上犯了难,最终完全失去了对主线,人物和情节的把控:从中期俱乐部顺风顺水,马虎二人崭露头角,到俱乐部突然被新闻报道而关闭(这原本应该是重头戏,但主人公直接在遭遇挫折之后,没有多少足够情绪延宕的情节,就直接选择散伙将徒弟转签,仅仅以主角暗中哭泣结尾,过于单薄且过于一厢情愿,反映了编剧或导演功力不足),再到苏木突然被害受伤和马路重操抢劫旧业,再转到向腾辉为徒弟出头却被打断手,再转到走投无路路中恍惚遇到变脸,再转到向走上节目说了一段完全不明所以的自污发言和无能狂怒,再转到突然柳暗花明苏木痊愈又上舞台,再到最后苏木不知怎么就登上了最好的搏击舞台,在外国拳手的强力打击的血肉模糊中,怎么就能利用一个后仰破了裸绞,还在最后一秒钟ko体型上就看着更像运动员的对手。最终,在体型瘦弱完全不像拳王的苏木登上了巅峰,主角向腾辉消失在了看台深处……(很悲情,很深邃的镜头感,宝强真的学习了很多,他变强了,也……)

不要怪我一口气打这么叙述,后半部分情节就像我写的如此紧凑局促,就仿佛一个新手开车,但却在平坦无车时突然死打方向,原因是看到路面上稀松平常的标志,躲避着路上不用躲避的虚线,用并不特别快的速度弄得你心脏加速——影片后半部分时时刻刻在平铺直叙,又时时刻刻告诉你,马上转折来了,坐好了,意想不到的反转。情节之平铺直叙,人物之平面扁平,转折之生硬突兀,线索之莫名其妙,对白之谜之编写,影调之不知所谓(为何比赛镜头要用黑白,突出残酷?突出心理?突出摄影的创作意识?还是突出模仿《愤怒的公牛》?宝强真的是学习了+2)

而且这些硬转弯的转折,每隔十分钟就来一次,刚刚过完,就又来了,就仿佛你做一部弯不是很大但很别扭很无聊而且一模一样重复十次的过山车。坐到最后的部分,不仅没有丝毫的惊讶,而只是生理上的恶心,没有害怕刺激只有吃撑了的难受,心想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在最后决战之前的马路变脸和电视访谈情节之时,我不仅一次觉得电影可能已经两个小时甚至两个半小时,甚至审美疲劳得我歪在一边,想按倍速键。我不仅不想预测男主怎么翻转整个命运,也不想理解男主究竟怎么靠上访谈翻转这一切的(也理解不了,男主的对话编写堪称灾难):因为主角在后半部分,也突然变得平面单薄起来了。

在前半部分,男主向腾辉作为被命运折磨的前格斗运动员,在生活的重压下,始终逃避着格斗二字。在孩子们的感染下,他渐渐恢复了自己对格斗的热爱。但是到了影片后半部分,主创始终不愿意把刚刚立住的男主骨架赋予血肉:他本身利用孩子打拳,养活自己和孩子甚至为自己牟利(这是影片一直回避的),这其实没有什么可回避的(不过我后来想一想,也还要回避,童工牟利真的gg,这也是我说的这部片子题材比《药神》更敏感danger,更不具备延展性的原因)。在《药神》中,文牧野就很聪明地用酒吧斗嘴和送家睡觉两场戏解释了,主角也是人,既自私也善良,合适巧妙的处理更加增添观众对角色情节的可信性和好感。而反观《八角笼中》的向腾辉,他在片中没有家庭妻子孩子,没有伴侣和个人生活,在片子中出现的跟他关系亲密的人,除了揭示他悲惨前半生的疯母呆姐之外,只有他王迅饰演的狱友王凤——向腾辉到了影片后半截,成了一个学雷锋标兵,格斗苦行僧。他的生活里只有收孩子,教格斗,继续收孩子的循环。来者不拒的收徒,不停的欠账,生活的拮据,如此眼熟的主旋律剧情发生在完全不是主旋律人物的角色身上,我们不仅有一股片种和人物的不和谐感,也对这一切的真实性发生疑问:他究竟这么做为了什么?他真的是那么无私么?他难道不是为了赚x么?重重的回避,回避不了观众对主角灵魂的模糊感官,只能让王腾辉在后半部分影片彻底失去了男主的个人风采,沦为了推送情节的行尸走肉敲钟人。唯一能解释他后来行为的东西,只有空泛的良心,不忍等词来形容,而跟他个人的认知,性格和情感没了关系。

也就是在这些细节上,主创无法跟类似的影片借鉴,彻底没有可以临摹的样本,既得绕过主角牟利的阴暗主题不能说,还得努力赶场后半部分的情节,让戏剧情绪下降,再下降,再再下降,以求最后一战把所有情绪提上来。但是为了情节的情绪线下降做个开始,把解散俱乐部的重头戏写成了简单戏,一堆饭就结束了,男主吃饭前没有痛苦犹豫彷徨和不忍么?同样前半部片,向腾辉在苏木家前决定收养孩子的情绪做得就很足,为什么到了后半部高潮反而马虎了?难道被马虎名字传染的么?(谐音梗哈哈,该死)俱乐部解散的转折所有观众都能预料到,但原因变成了找校长借读失败,奸商中伤(我觉得这个真的很多余很无聊)和乾坤诀理事会要求把优秀选手转让别的俱乐部,这三个情节除了最后一个还有些合理性。在观众情绪上,都没有让向腾辉彻底告别格斗的情感情节的重量。当然,这个也可想而知,其实让向腾辉关闭的,是gov的一纸通知书而已,这个内容又不能说,还是那句话,这个敏感题材,题材双刃剑,延展性悬崖。但是导演编剧也真的没做好,哪怕让校长骂他几句,让理事会黑牛教育向腾辉几句:你只是个普通人,你给不了孩子未来,你把他们都耽误了!放手吧!

说这么几句都能让观众接受嘛!再给几个主角的痛苦镜头,再联系一下主角的性格和经历,很容易让观众接受散摊子的结果——其实还是有得处理嘛,主创处理得太草率了,远远没有达到情绪高潮。这块的重要就在于女观众带着纸巾来哭,在这个地方,愣没哭出来,就莫名其妙结束了,散伙了!观众心理这个难受啊,熬淘啊,仿佛等了老半天的午夜外卖被人偷拿了,不出去吃个撑死不解气啊!

窥一斑可见全豹,十分钟之后,大家又迎来了马虎,苏木的悲惨命运。苏木因为不吃禁药被签约的俱乐部打成废人,马虎为了养他重操旧业竟然继续拦路抢劫!这块的编剧思维,我觉得也就停留在高中水平,一股琼瑶小说的味道。俱乐部为了赚钱把人打成废人我就勉强相信了,拦路抢劫这个真的那么驾轻就熟么?三车相撞我还以为会把马虎装死,谁知道这家伙跑了半天,满头是血还能故作深沉说两句“你就当我们死了”的废话。我的妈,琼瑶剧…

但是你以为画风突转变为琼瑶苦情戏是结束么?不是的,后面向腾辉还要赤手空拳去朝奸商俱乐部要合同并且打了奸商释行宇一电炮。这力度,我生怕把释行宇那好几万的大高鼻梁子揍歪了。这么简单粗暴的剧情,我不想都知道后面的结果了:释行宇充分展露奸商气质,不仅不给合同,吃定欺负人,还掀起了苦力强之腿,一脚干断了王宝强向腾辉的胳膊。看到这里,这种窝囊又被整得惨得不像人形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了古龙的三少爷的剑或者小李飞刀这种忍虫窝囊剧。不过古龙这种忍着窝囊又无可奈何的心理低谷后面必有一个大的反转的,以达到观众心理大仇得报的舒爽补偿感。但是后面的剧情……还是证明我幼稚了,对不起,是我肤浅了…反正当时我都气的幻想下一秒,王宝强一把大刀拿出来,头一歪,跟所有奸人“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把他们都噶了。

影片最魔幻的一段来了(也有人说最有感觉,嗯,魔幻现实主义)王宝宝向腾辉拖着被干骨折的胳膊,跟王凤苦思对策无果的时候,目睹了成都大型行为艺术——走街串巷排成队列不怕挨揍向别人新车喷火🔥变脸还不要钱(非海底捞赞助)……

对,升格叠化加跳剪,活脱2023戈达尔复活了(宝宝真的学习了很多+3)

总之这里,下半部分,宝宝给我们贡献了:处理草率的散伙高潮戏,苏木马虎悲惨的琼瑶苦情戏,王宝宝复仇不过三秒的古龙忍虫戏和最后当街变脸的后现代主义魔幻戏…

反正看到这里,我反正是有点吃杂了,大有不好的预感。看得我头昏脑胀(真的,快累瘫了,无法分析创作者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让我想起了大学剧本作业被逼十天写十万字,风格杂糅线索错乱光速转场瞬间结尾的错乱记忆)我甚至不敢预测影片应该如何转折且如何结束,如何预测我都感觉智力孤微,大事不好。

随后迎来了《八角笼中》最莫名其妙篇章之记者会。

我们欣赏大概的情节(大概,建议现场观看,令人耳目为之一新)。

宝宝走上了节目

记者:为什么您现在要上节目呢?

宝宝犯贱ing:因为再不来就没热度了呀!(观众哗然)

记者不怀好意:你以养孩子格斗为名牟利,你是骗子么?

宝宝:对,我是!我就练他们,往往死里练。赚钱!(摆烂表情)

举众更哗然,有装x老爷子想要揍他。

宝宝:来,动我试试。

记者:让我们看看入狱的马虎怎么评论他的教练。

马虎:教练就是个坏蛋,利用我们来赚钱,一直骗着我们签约。是最卑劣的混蛋(大概吧,其实大部分言辞炸裂,以致我记得都不太靠谱)。

记者,你怎么看?

宝宝:对,他马虎就是没良心,他忘恩负义。

记者继续深(fan)挖(jian):你老是说无奈,仿佛说社会都不关注孩子,但是这就能回避你有行骗的行为。

宝宝:不,我就是大骗子,就是为了钱。(超级摆烂)练不死就行了,我养活了他们,给他们饭吃(大概意思)

群情激愤,恨不得上台揍他。宝宝狠狠踢了一脚沙袋,来,跟我试试。

然后宝宝最后来了一句,我起码能养着孩子,当年,我让这些孩子找个事干,活下去。

总之整个篇章,宝宝在极度犯贱表情对话和苍白无逻辑的随口自白中结束了。

随后影片一转,腿脚好了的苏木去监狱了见马虎,说:幸亏你投诉教练,把这件事炒作大了,我们的合约也取消了。俩人开心的笑了……

好吧,我真的,原来是这么转,真是720度硬转。原来炒作就解除合约了,但是编剧导演们,你们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线索,起码提示下我们,这俩人是在炒作,不是内讧,再一个,哪怕内讧中辩白,也可以夹一段向腾辉十几年来的内心独白,好好解释一下他这么多年养孩子的心路历程,艰难困阻和善良初衷,批判以下社会的假仁假义也可以啊。为什么这段可以夹杂戏眼的情境,如此混乱和苍白就结束了。按照对比,这段就应该是《药神》里,徐峥喊出那句振聋发聩的话的时间段:他就是想活,他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

可惜可惜,实乃混乱,混乱啊…

这一段结束,其实全片的剧情部分就结束了,剩下一段超大场面,可能就是最符合片名的格斗部分了。上一秒腿刚好的苏木就突然要对战实力比自己强很多的外国xx选手。这种《精武门》之后就有的剧情,没有什么新意,只是我前面说得,出现了后摔破裸绞和最后一秒中ko的情节,苏木演员过于瘦弱以至于挥拳的时候能看到上臂的蝴蝶袖,这个位置,哪怕是轻量级,也应该是饱满的肱三头,哎,不苛责了。总之以前所有该说没说的,还是不该说的都通通说出来的烂台词,加上一切该有该说清没说清的人物和线索,都被最后这比赛强力打了一个反弹,所有的人物和线索都随之转折了:俱乐部又开了,马虎也出狱了还继续打拳,大家都强行拥有了美好的未来。

亮点是比赛镜头是黑白影调,不知道宝宝是不是模仿《愤怒的公牛》拍的,还是为了过审拍摄,是有点意思,但是不多。

最后的片尾朴实无华,直接上的字幕。让我担心宝宝不会赔太多吧。

总之,前半部是勉强及格的《我不是药神》和生理盐水浓度的的《摔跤吧爸爸》,后半部分就乱了,可能想融入《百万美元宝贝》或者《哭泣的拳头》之类的拳击影片,但总体是三十分不及格的《药神》外加《还珠格格》《三少爷的剑》《精疲力竭》《疯狂的石头》《闻香识女人》,最后十分钟是《愤怒的公牛》

王宝强饰演的男主一口邢台呛的四川话,晒得黝黑的皮肤,符合社会小人物的屌丝形象,也符合他现在人到中年的气质。我觉得不管创作中暴露什么问题,但是王宝强经历了曾经繁华和风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作为一个草根群演出来的明星,作为一个为了明星梦而去少林寺学武的少年,可能他更能理解这些孩子们,同时,在某一刻,他才是真正能理解这一切的人。虽然在影片中,他没有特别完美的提现了向腾辉通过一切完成对自己的救赎,但是王宝强却通过自己拍这个片子,向人们展示,自己经历过娱乐圈如泡影繁花一般的灿烂,如今踏实了,重归热土了,认真学习了,拉着曾经的自己拍了这么一部朴实的影片,在现实生活中,王宝强通过拍摄饰演《八角笼中》,真正救赎了自己……

影片的开篇和展开,比影片中后段乃至结尾更有故事的完整感,童年马虎他们的演出要比成年后的苦情更有趣味性和真实感。马虎的特色很突出,小演员也有几个很增光添彩,真的很有灵气,能理解影片前松后紧的原因,小演员表演出众情绪到位但是戏份太少,后面过场戏等很多,但是除了最后一场格斗戏,在规划之中又没有特别出众的好戏,总之没有取舍干净,就赶紧上马。编剧后面的粗糙大大影响了全片的质感,不知道是不是有合作编剧的裂缝还是分组导演的差别,总之,前半部分很不错,作为王宝强来说,是真的很惊喜的提高,很不容易。

但是可能为了留存这个时代仍坚持的社会现实主义创作的种子,常营影院点映当晚观众稀稀拉拉的程度,要比春天的狗血剧们的稀稀拉拉程度,稍稍浓密一些。大家过来可能也是想支持一下,现如今难能可贵,仿佛冲向风车的蹩脚的唐吉诃德的勇气。大家也都没想到,在2023年的中国影坛上,真正扛起现实主义创作大旗的竟然是王宝强,竟也只有王宝强。


八角笼中(2023)

又名:Never Say Never / Octagonal

上映日期:2023-07-06(中国大陆) / 2023-06-16(上海国际电影节)片长:117分钟

主演:王宝强 陈永胜 史彭元 王迅 张祎曈 胡浩帆 马虎 周德柏文 

导演:王宝强 

八角笼中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