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5-20

逃出克隆岛:逃离镜中的自己，或许吧

2005年迈克尔•贝执导的《逃离克隆岛》在北美首映票房仅开一千两百万，全美票房也只有三千万，战绩平平。人们对于这部科幻作品的非议大多于赞扬。口碑与票房的双落使得这位曾凭借导演《绝地战警》、《勇闯夺命岛》广受赞誉的导演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背负着来自业界“江郎才尽”的非议。就题材而看，“克隆人—人类”的题材的确算不上新颖；就电影技法而言，后半部分频繁绚丽的特技效果甚至又走了好莱坞商业片的老路，将重心移到了视觉冲击和帅哥美女对手戏之上，反而降低了影片伦理思考的深度。尽管如此，笔者仍从本片中看到了基于身体伦理探讨的可取之处，并试图从三个方面表述对于影片意义的浅见。

一. 克隆人的社会属性？

所有的科幻题材电影都旨在阐释人对于科技的反思性，本片也不例外。在着眼于人类与克隆技术的关系上所引发的克隆人/人类阵营的斗争下，“人类和克隆人的差异究竟是什么”的问题首先抛到了观众面前。在本片中，从可视的角度区分克隆人和本体的手段似乎仅仅是手腕内部的标记。这也就导致了片尾克隆人林肯6E以此糊弄了克隆技术公司，取代了本体，成功与乔丹2D逃离克隆岛。在社会学的视野中，人被定义为同时具有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二重性的物种。而克隆人显然只是继承了本体的DNA遗传信息，仅在生物性上与人等价。在片中可以看到一系列控制对于克隆人的社会属性所采取强制手段：规定克隆人一天生活作息，形成固定的生活模式；禁止异性间的亲密接触，形成稳定的人际关系等。在这样的一个科幻而完美的社会，富有极强的理想化共产平均的共产主义色彩。没有阶级的分化，没有阶层的上下流动，仅有的几次冲突也被公司的安保人员及时地化解，并用高音喇叭一直灌输“请记住，保持心情愉快。和平相处，健康的身体是快乐的源泉”的思想。这样，克隆人的生活空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公共领域：内部保持高度的同一性，个体的差异被尽量小的弱化，仅在从事的劳动分工上有所区别。虽然各种被制造的社交活动维持了克隆人社会的稳定型，但人类与人类之间所存在的主体间性在克隆人中荡然无存，每个个人都如原子般生存。而维系这样的一种生存方式的前提，是对于意识的控制。

二. 克隆人的意识

在影片中，对于克隆人在诞生之初最先进行的就是意识灌输。“世界爆发了全球范围的疾病，你们是作为幸存者被解救后安置进来的。你们不能到外面世界，防止被污染。表现良好者可以去神秘岛，那里是现存的唯一一处没有被污染的净土……”这种意识被以一种先验的形式存在于克隆人的意识中，成为克隆人对于环境的唯一认知。克隆人接受国中水平的教育，习得的经验仅限于群体之间的生存所需。相对于人类认知的开放性和无限性，克隆人对于环境的认知是封闭的，有限的。而在这个全方位受监控，尿样晨检，自动配餐，定量体育锻炼，甚至人造地进行紫外线照射的生活作息流程下，克隆人更像是处于生产流水线上的“产品”受到每一步的严格把关。标记上包含有行为记录的电子身份牌，每天接受着来自健康和行为两方面“质检”的克隆人被设置为不能具有主体意识的“产品”。克隆公司对于意识的控制十分谨慎。在影片中，男主角林肯6E做的一个梦境都使得克隆公司老板进行详细的询问，并对梦的元素作出一番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分析，试图找出梦境显意和隐意之下的意识表达。林肯6E不同于常人的好奇心使得他成为了最特殊的人，而这个“特殊”，正是克隆公司最为恐惧的，因为一旦克隆人掌握了这种人所特有的对客观现实的高级心理反映形式，克隆人与人类的差异性便不复存在。

促进林肯6E此后意识不断觉醒是他的“好奇心”。别人看到了小虫子，眼镜蛇，在他眼中却是这些异质物种中所包含的其他生命迹象；别人习惯了每天机械化的劳动，他却对日复一日工作的实验室目的产生了质疑。这些都体现了林肯6E对于主体存在的疑问和生命意义的困惑。在他看到了怀孕的女克隆人被残忍杀害，克隆人的生命仅仅是为了给本体提供一个更好的器官或是生育孩子时，这种对于剥夺生命产生的恐惧到之后拉着乔丹2D逃跑的行动在意识和决策的时间上只有那么短短几分钟。甚至到最后还发展到了“保卫同类的生命权”这一最高求生意识上。这样的具有“生本能”觉悟的“产品”还是单纯的“根据优生法，所有的产品都保持植物人状态”契约所能约束的吗？这样在短短24小时内学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人类生存法则的林肯6E和学会了情欲与求生的乔丹2D还是之前所定义的克隆人吗？他们拥有比本体更优良的器官以及身体素养，他们有着仅在3至4年快速完成的生长周期，他们习得经验适应环境的能力的速度甚至比人类快了几倍。最最可怕的，这些克隆人甚至还携带了对于过去意识再现的能力，即人类最为之与其他物种相区别的“记忆”的能力。这样优于本体存在着的物种无疑对本体构成了最大威胁，对于人类社会的身份认同和价值伦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三. 克隆人的生命权和人的不可替代性

影片名中的“逃离”更像是一场克隆人对于自身生命权的维护运动。在影片中所构建的时代背景下，掌握社会财富、享有社会特权和具有极高社会声望的上流阶级能够耗费巨资为自己投资一笔“保险”，即为一个享有自己生命遗传信息的替代器官。这个保险的合法性和正当性受到了当时社会道德和法律的认可。人对于个体的唯一性的认知由来历久，没有人能够忍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片中林肯本人对于林肯6E的出现既震惊又忧虑，这种害怕被取代的想法也是当今人类对于克隆人生命权持否定态度的最大因素。在获取生命的方式上，克隆人依靠本体的生物信息DNA获得生命，在一个个类似胚胎的培养皿中获取生命。从一诞生起就是一个成人的姿态。而人类通过精卵结合，母体受孕的方式获得生命，刚诞生的人类为婴孩，有着漫长的成长周期。当今在对于克隆技术的讨论中，将克隆分为生殖性克隆以及治疗性克隆。生殖性克隆意为创造出一个与本体具有完全相同生命体征的“人”来，代替人完成生殖的行为；治疗性克隆意为仅克隆本体身上的某个器官，以替代本体身上损坏了的器官。从本质上来看，克隆的意义都是为了本体更好的生命质量。在影片中的克隆人目的是为了治疗性，但最终却是以生殖性克隆的形式将整个人克隆出来。并且本体对此不享有知情权。而随着剧情的发展，这些本不应具有生命权的克隆人抹杀了主体的存在，并且逃离了克隆岛，从暗处走向明处，公然对于人类已有的法律道德体系挑战，极有“重建一切伦理”的野心。

影片虽然对于克隆人的寿命并没有做交代，但当所有身着白衣的克隆人站在岛上，那一片纯净而未知的白色足以让人类受到一种雪盲般的猛烈的视觉和精神冲击。更可能的是，在优生法的指导下，对人本体的母体自然受孕生命产生形式将被基因选择原则所替代，完成生殖繁衍需要的或将仅仅是一台拥有生物信息计算能力的电脑。当人的不可替代性被瓦解时，自然繁衍法则下的人还将存在多久？

四. 结语：逃离是一场永不止息的行动

毋庸置疑，在人类和克隆人的伦理争议中，最后确立的仍应是一种对于人类本体有利的伦理法则。而本片带给我们的是对于“人类本体”的界定困惑。试想当克隆人占据自然人社会，替代自然人社会成为社会新的成员时，完成了大换血的克隆人社会岂非又是一个充满了竞争、冲突，充满了解构和建构无限可能性的社会？我们无法得知克隆人的寿命有多久，但对于生本能的追求也将势必带来新的优胜劣汰。克隆岛是一个制造生命希望的巨大工厂，是劣汰人群力图制造优胜人群扭转自己生命时长和生命质量的诉求。逃离克隆岛，逃离的是一种对于生命易逝的终极恐慌。这，又真的逃得掉吗？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本片在象征和暗喻上的精彩运用。在影片中林肯6E与公司老板在办公室谈话的那一段中，墙上出现了一幅毕加索的画。这幅名为Femme Assise (Jacqueline)的画作创作于1962年，毕加索与妻子杰奎琳在之前一年刚完婚。这幅以妻子命名的画作具有最典型的毕加索立体主义风格，画作中黑白两色的运用，形体支离破碎，以及用几何图形及锥形立体图形建构出的空间具有一种“同时性视象”，即画面内容是从多个视角而得到的。抽象的风格发出了对于自然与绘画何者是现实，何者是幻觉的诘问。作为一个符号，在影片中暗示着怀疑性的出现。男主角在之后对于所处的现实进行了怀疑，他的“意识”第一次以一种鲜明的方式被激活。而这样解构拆分的人物形象，也暗含了克隆人将作为一种器官替代品终被肢解的命运。这幅画出现在林肯6E与公司老板之间对话的场面中央，人物分居画的两侧，被一个快速的摇镜头轻描淡写地带过，留下的却是无尽的遐想。

（CE F: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