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01

盗梦空间:盗梦空间：牢中牢，梦中梦

你好，迪卡普里奥。

13年前，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是穿得像个渔民的画家JACK。他有一双蓝眼睛，光滑的皮肤，能吐口水吐很远的嘴唇，也能吻在ROSE的身体。他画ROSE的双手，也可以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架起ROSE的手臂，告诉她闭上眼睛，和他一起感受夕阳感受海风，感受仿佛高空坠落般的爱情。

JACK死了。他说，YOU JUMP, I JUMP。他救活了ROSE，却也囚禁了ROSE。ROSE获救后连自己的母亲也没有找。因为她终生都要活在对这段浓缩了重生、爱欲、死亡、分离的回忆中，她没有兴趣去面对过去的自己，也没有力气跟任何人做解释。

13年后，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老了。疲惫的蓝眼睛，略显松弛的皮肤，不再展示吐口水的才能，不再吻任何一个女人。他成熟了，却不再囚禁别人，而变成了一个被囚禁者。

他是盗梦的人。

和JACK一样，他依旧是那么的不负责任：为了“回家”，他答应了大能源老板齐藤的要求，去给FISHER“植梦”。这可是个大项目。他拉进了老搭档ARTHUR，找老岳父要来了天才女学生阿格里阿尼，寻到了模仿达人名字忘了，还找到了又会调制含有大量镇定剂的催眠药、又会开车还不怕拼命的卷毛胖子。齐藤多金机敏又勇敢，居然也加入了植梦的TEAM，不但买下了航空公司，还险些搭上了一条命，在刚进入FISHER的第一层梦时就被枪子儿打进了心脏，大半部戏都在咳血和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整个过程就像是一个疯狂的TEAM BUILDING——阿格里阿尼迅速从一个女学生变成了造梦者，还得不断经受迪卡普里奥（K！他的名字我也忘了）危险的不受控制的潜意识的攻击；大家搭上性命争分夺秒地完成任务，迅速变成一条心；经过精确地计算和绝对忠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他们终于完成了植梦的高难度任务。在冰天雪地里爆炸，在迪卡普里奥和妻子MYER建造的虚假世界里坠落，在电梯里爆炸和坠落，在大桥上撞击和落水，在飞机上若无其事地醒来——YEAH！TEAM BUILDING圆满成功！

可是，145分钟的电影是个HAPPY ENDING吗？导演没那么痛快。那个象征着梦境的“图腾”——一个陀螺，在桌子上一直转一直转一直转，仿佛要停了，宣布这是现实的时候，黑幕了。

你到最后也不知道陀螺是不是停了。停了，意味着盗梦人成功了，回家了，和自己的孩子团圆了。没停，意味着他不过又进入了一个梦，或者是所有观众都和他进入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成功了，回家了，和自己的孩子团圆了。

迪卡普里奥的结局到底是现实中的团圆还是梦境中的团圆？这个结尾不是一个电影的结局，只不过是对电影主题的又一次强调。这个主题之前一直是被MYER的角色所承载的：她反复在迪卡普里奥的梦里出现，破坏他的任务，然后谜题一步步被真正的女主角阿格里阿尼揭开：原来她是迪卡普里奥的潜意识。她会破坏迪卡普里奥的任务，是因为迪卡普里奥对现实中的MYER怀有负罪感。而迪卡普里奥为什么会对妻子怀有负罪感？因为迪卡普里奥是现实中的MYER自杀的真正原因：他为了让沉浸在虚假世界不愿回家的MYER回到现实，而给MYER植入了一个想法：她所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植梦”的危险就在于此：你永远不知道你植入的这个想法会对被植入者的生活做出怎样的改变：TA或许就此走向死亡。一个没有梦境的，漫长的归宿。

这个电影是打着“科幻”的标签的，但它所探讨的命题却是现实的，表层命题是：你到底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中？深层命题是：你的想法是哪儿来的？它会怎样改变你的生活？

显而易见，心理学是构筑《盗梦空间》的重要原料。在TEAM BUILDING的“头脑风暴”中，模仿达人提出了一个观点：假如我不想让你想起大象，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不要想大象”，你会想起什么？大象！所以，为了给一个人植入一个想法，就必须掩盖这个想法，而去伪造一个让想法能够自然而然产生的过程。植梦，就是要找到这个人情感上脆弱而裸露的地方，放下一颗危险的种子。

FISHER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和父亲的关系。

而MYER则是她的童年。迪卡普里奥在他和MYER共同建造的虚假世界里，找到了代表MYER童年的那幢旧屋，改动了旧屋里保险柜里陀螺的状态——将代表着“现实”的静止陀螺旋转起来。所以这个行为看来是说不通的，却是可阐释的，它超越了行为本身，作为一个比喻出现。

电影并没有揭示FISHER之后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为什么电影在“植梦六人组”从飞机上醒来后就宣告结束，而把FISHER的后续置之不顾？因为“想法是怎么出现的，会怎样改变你的生活”这个深层命题，已经在MYER的故事里得到了完整的讨论。更深一步讲，电影如果以FISHER为主体，那么整部电影就是线性呈现的。而以MYER为主体，整部电影就是一个闭合的圆。MYER的出现被紧紧包围在整部电影之内，就好像梦紧紧包围在现实之中，或者，现实被紧紧包围在了梦之中。这个闭合的空间就是导演本人头脑中梦与现实的逻辑关系。

所以，迪卡普里奥也当仁不让地被囚禁在了这个圆之中。他先是被囚禁在了对MYER的负罪感之中无法自拔，所以冲突才得以出现并且继续（MYER变成了迪卡普里奥无法成功完成任务的原因，在迪卡普里奥的梦里变成了最强悍的“防御者”，而迪卡普里奥永远下不了狠手去干掉MYER，即使他知道MYER已经死了）；然后我们又看到他和MYER为了研究梦境而曾被囚禁在“潜意识的边缘”——在这里他回不到现实，只得任灵魂随时间苍老。我们自己也会觉得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年轻的身体在现实世界中安静地沉睡，也许只是一天，一周，一个月。而他们的意识则被困在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时间流动得更为缓慢，因为“意识”的存在（意味着“清醒”的存在）而格外煎熬。而那个地方没有其他人，就只剩下茫然，恐惧，还有孤独。

这也是西方电影愿意去探讨的问题（死后是什么样子的？意识还存在吗？它将感受到什么？诸如此类）。这种探讨来自于对时间的好奇，对生命的好奇，这种好奇人人都有，所以“科幻”也变成了一种变相的现实。

但最终，上面的两种囚禁，其囚犯并不是迪卡普里奥，只是迪卡普里奥所扮演的人物罢了。（我忘了那个人物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做梦！！！）其实电影的存在还宣告了另外一个囚徒的存在——既在电影之外，又在电影之中——这个人就是电影的制造者。他被自己的思索所囚禁，因此创造出了《盗梦空间》，就像迪卡普里奥和MYER在虚假世界里建造出了那些楼宇和街道。所以《盗梦空间》才会一梦套一梦，再套一梦。其实它不过是一牢套一牢，层层的牢狱罢了。

《盗梦空间》的观众有多少？我不知道。今晚的电影院满了，有的人甘愿做囚犯，有的人欣赏牢笼里的别人。但终究人人其实都是囚犯：脖子上顶着一个脑袋，身体里还放着一颗心。

其实每一天人类都被这两个牢笼层层套牢呢。

而我，就正在这牢中牢，梦中梦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