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14

盗梦空间:记忆不在了，就不在了

金庸《雪山飞狐》结尾的情节大致是这样的：飞狐胡斐与金面佛苗人凤于雪山之巅决战，双方刀来剑往，终于，胡斐发现了苗人凤的一个破绽，但同时也陷入了一个困局，如果他杀苗，怎能有脸见意中人？如果不杀，自己必死无疑。生死存亡一瞬间，胡斐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犹豫不决：他这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不劈？

这就是全书的结尾。当年我年纪小，读到这里，差点崩溃：金庸，你怎么能这样戏弄我的感情？不管是劈还是不劈，生还是死，你给个痛快好不好？当然，现在我早已经不这样想了，TO BE OR NOT TO BE，这是多么有趣的问题啊。我都不知道我做过多少次这样的遐想了：如果他砍下去，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如果他不劈，苗若兰又该怎么办……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开放式结尾，胡斐成了我最喜欢的侠客，

想到这个，是因为今天去徐家汇看了《盗梦空间》。结尾处是同样的问题：那个陀螺最后是会倒下，还是一直转下去？狗血的套话一如我对胡斐劈还是不劈的释然一样：倒不倒下已经不重要了，你说它倒它就倒，你说它不倒它就不倒。如果它一直转下去，那么梦境这么完美，家人团聚，心结冰释，你又何必要醒来？如果它停止转动，那就是现世温暖，天地有仁，不也很好吗？这完全取决于你对整个电影的理解。豆瓣上有评论说，戒指是关键，根据戒指的出现的情况，最后的结尾是现实，而非梦境。这个评论的眼光很毒，我看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戒指。但是，真的，完全不需要纠结于这个问题。

这个电影的一大牛逼之处就在于，即使你此前看了再多的影评，看了再多的剧透，也思考不影响你观影时的震撼。反而，我觉得其实应该在观影前看一点影评，这样有助于理解。潜意识、梦境、植入、重力等等这些对于大多数观众的知识结构来说，不是一下子能搞明白。我没觉得这个电影的特效做得有多好，在雪山城堡的许多镜头也完全可以剪切的更好，它并不一定需要去IMAX看。

电影的故事其实不难：一个男人带领团队，进入他人的梦境改变其想法，从而改变他人在现实中的活动。我被震撼的是，这个剧本之严谨，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多层梦境剧情交替出现，一层套一层，逻辑推演几乎完美无缺，每个语言、画面都充满了暗示意味，一切矛盾皆可解释，一切细节锱铢必较。它提供的世界观是越琢磨越感到沉思的：究竟何为真实？真真假假，好似红楼梦开辟的太虚幻境一般。但它远比红楼梦厉害。导演编剧应该是有非常强的科学素养的，我看豆瓣上有大牛从数学的角度分析电影的架构，非常有道理。我对数学物理并无多少了解，但看到女主角在画迷宫、造梦时，也想到了这导演编剧一定对非欧几何、量子时空有着莫大关系。有时候，总感觉太多的人对科学的了解与对世界之傲慢是成反比的。伟大人物之牛逼，之值得尊敬，是因为他们要比我们想得深，想得远，他们和我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去掉剧情。再看一些片段的时候，我有一些小联想。在看了一小半讨论记忆、穿越的时候，我想到了穆赫兰道、黑客帝国，看到迷失域的情节，看着男女主人公花了50年造城，想到了村上小说的名字：世界尽头之冷酷仙境。第二层梦境在酒店展开，无重力的情况下，漂浮行事，这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和我常常梦中出现的感觉太相似。

男女主人公的爱情足可感佩。想起福克纳在《野棕榈》里的一段话，用在Leonardo DiCaprio饰演的柯布身上满合适的：记忆要是陈在与肉体之外就不再是记忆,因为它不知道自己记住的是什么,因此,当她不存在了,一般的记忆也就丧失了,而要是我不在了,整个记忆都得终止。是的,他想,在悲痛的存在与不存在之间,我选择悲痛的存在。

其实这个电影可以拓展出一系列天问：究竟人的本质何在？世界有真实这回事吗？世界是可知的吗？当然，这不是我能讨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