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05

盗梦空间:过你自己的生活

虽然观影前已被剧透洗过脑，但诺兰这部视听盛宴还是用诡异的想象、激烈的音乐和紧张的节奏带给我太多的不意之喜难料之叹。大脑在两个半小时内跟着小陀螺高速转，看完后直接就虚了。科幻、动作、灾难、谍战、犯罪、心理、爱情、剧情，《盗梦空间》还能怎么分类？而一个杂糅了这么多元素的精彩故事迎面袭来又呼啸而去，不尝试咀嚼回味一番，是不道德的。
　　
毫无疑问，本片最炫目耀眼让大众欲罢不能之处是诺兰的多重梦境设定。但这样的背景设定毕竟只是为情节铺路，而非故事终极目的所在。六个人都背负使命而来，他们的梦境不是旅游，即使齐藤这观光客也发挥了其巨大作用。而鉴于狂热影迷对梦境理论的剖析解构已透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所以抛开操作层面的技术细节，我想谈的是我所理解的剧情寓意，这应该是对一个好故事的崇高敬意。
　　
虽然整个故事从始至终似乎都只为一个目标，即让能源垄断公司继承人费雪看到伪造遗嘱听到伪编遗言：过你自己的生活，继而产生解散公司的念头。但其实片子的暗线，怕是在交代作为盗梦者的柯布如何在亡妻别子的梦境现实中徘徊而重回自己生活的故事。又或者说，其实诺兰意图通过他铸造的这个奇异梦工厂告诫大众：一切皆幻，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先来说继承人小费雪。
从行动小组对费雪父子的调查资料来看，现实中父子俩关系很紧张甚至是僵硬。老子对儿子的无能失望，儿子对父亲的冷血憎恶。一直生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儿子，在父亲眼里并不能胜任继承事业的重任，但是舍他其谁？一手造就能源帝国的父亲，在儿子心中冷血到连自己妻子的去世都毫不在意，怎可钱比情重？老子弥留之际对面对儿子吐出的最后一词是失望，而儿子奔丧之余提起家族露出的唯一表情是无奈。在家族意志的强大压力下，外人眼里小费雪继承父业已是必然。但作为观众，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费雪想过的生活。
　　
再看盗梦者柯布。
从背景交代来看，柯布无疑是最顶尖的盗梦者，说白了就是一贼，但他绝不是梁上君子，而是读心圣手：一个盗取思想的雅贼。当然，从情节发展我们知道，如有必要，这个雅贼还会个“栽赃陷害”的高手。只是如你所见，所有一切都非所这个温柔男人的本愿。从岳父那儿学会控制梦境开始，他就很难回到自己的生活；而从给妻子植入意识开始，他就再也过不了自己的生活。妻离子散亡命天涯的人，不图分文舍命一搏，你能体会他渴望回家过正常生活那种满腔满腹的热切期盼。一手设计的所有梦境中，唯一可堪慰藉的回忆就是和妻子白头到老的五十年，多浪漫的海滩与城市，几成一眼万年的童话。但除此之外，其余所有的尝试不是情非得已就是身不由己。“你在等一列火车，火车会带你去很远的地方，你不能确定最终带你去向何方，但那不重要，因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柯布如此告诉妻子，而她也是如此深信不疑。双双卧轨的那一刻，真真是全片最温情动人的时光。诺兰这个冷血动物玩起感情戏，略动一指头居然都可以这么美好。但所有美好不过是为了毁灭得更痛心，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莫尔纵身一跃，自己连带着丈夫的生活，就再也没有了。那么柯布呢？迷失域里终于克服心魔，在小女孩的帮助下，亲手杀死了潜意识里妻子的魅影，但他是否回到现实了？剧终的陀螺没有停，但会不会停？诺兰刻意让观众继续把这梦做下去。于我，宁愿相信字幕之后真能听到陀螺倒下的叮咚声，心里一个声音在回荡：苍凉的世界啊，就让柯布重启自己真正的生活吧。
　　
其实仔细回顾后我们会发现，当盗梦者盗走别人的梦或者筑梦师植入设计的梦时，做梦主体自由支配意识的权利被侵犯了，而生活不再真正属于自己后，悲剧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既发生在施害人身上，也发生在受害人身上。柯布不堪自责折磨，莫尔失控跳楼自杀，甚至在药剂师的治疗师室你看到，即使是这些自己喝下镇定剂，自愿被药物侵犯自己做梦自由权的人也得到了惩罚：浑浑噩噩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每天强迫来做梦只为体验醒来的感觉。到这时候才意识到：真实生活即使不堪也是如此美好，世间有什么比可触可感的鲜活生命更珍贵的吗？药物也好、机器也罢，所有教训只说明一点，目标精准的记忆篡改和梦想再造都不会是我们想要的，那么其他模糊点的方式呢？暴力的逼迫？别人的期望？贪欲的驱使？而这所有的种种都会掩盖本性让我们迷失自己的梦，而找不回属于自己的生活。想想看，造物主让芸芸众生过各不相同的生活是有其深意的。万能如造物主，他也知道自己的局限。于是他选择把命运交到了每个个体手中：路由自己走，活出不同的精彩。但现实如此无奈而坎坷，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作为弥补，造物主又给了我们做梦的权利和自由。而尤为重要的一点是：这权利是除了死亡，任谁也无法夺走也不应该夺走的。诺兰的梦境设定中，每层梦之间的穿越要靠kick或死亡才能实现，怕也有此深意吧。梦中人可以得到现实中渴望的一切：享有名利权势，体验爱恨情仇，执掌世间万物。梦中你是上帝，但仅是自己的上帝，梦醒了就一切归零。方睡方醒间，现实与梦境的交织平衡构成了每个人属于自己的唯一的生活。
影片中六人进入费雪梦境之后，遭遇到了始料不及的防御者，这被解释为经过训练后的结果。但其实即使没有防御者，伪装师的存在也说明一个事实：每个人都有捍卫自己思想意识的天然自卫心理。从这点出发我们则可提出一个假设：或许是齐藤过虑而柯布这次行动根本就没必要，要知道儿子本来对老子就有抵触情绪，他本就有放弃继承产业而过自己生活的情感基础，这种基础除了对父亲的憎恶对母亲的怀念，更有作为独立个体天生不想被干涉做梦权而过自己生活的潜意识在。当然，从一个商业竞争者的角度考虑，谨慎老辣的齐藤是不会冒这个险的。诺兰设计了齐藤这个野心勃勃的商人，反抗垄断不过是想自己垄断罢了。这个为买通一空姐可以顺口就买下整个航空公司的巨富，让无数观众想起了因特尔老总买麦咖啡软件的笑话。但另一方面讲，他也不过是一个梦想被篡改而失去本性的悲剧人物，不过让他迷失自己是对财势的贪婪而已。这点上，他和死敌老费雪毫无二致。
理性的分析再多也抵不过一句话：上帝唯一可以原谅的地方就是他并不存在。有意思的是，生活好多时候最让人不可原谅的地方恰是他的真实存在，这也是我们如此渴望做梦的最大原因。但庄周梦蝶不过是一种肉体困顿中的精神逍遥，平行理论则是部分物理学家的美好假想，也许真的有很多个世界，渺小的我们不过是占据其一。但至少目前的这个，是最让人有安全感最值得信赖的一个。那么，此时此地，我们还是独享自己的做梦自由，并凭此过好自己的真实生活吧。
　　
聊点别的。
除了多重梦境设定的清晰脉络外，任务分配的明确有序也是本片逻辑严整的重要组成：盗梦人、前哨者、筑梦师、伪装者、药剂师甚至还有观光客，柯布可谓打造了一支名副其实的梦幻小队。而眼界稍扩大一点就会发现，任务明确分工细致的执行团队在西方影视尤其是魔幻类作品中多有体现，编剧们每新设定一个空间或世界，所有生物必然都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并行不悖地共生。而为达成一个共同目标（通常会是拯救万灵），肩负使命的团队又必然是不同职业成员的汇总。这一方面是西方历史上，社会分工明确、职业世袭继承的文化展示，另一方面也算得上制约平衡民主原则的制度体现吧。一个团队虽然总会有一个领导核心，但是每个成员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互相博弈制约了最高权利的滥用，从而杜绝了专制独裁的可能，同时也限定了只有同心协力协商合作才能完成任务的唯一方式。这些组成因素正是自由民主的基本构架。相比之下，东方人则不然。我们的文化喜树个人英雄，多崇伟人政治。于是全知全能型的英雄或领导往往统领全局一呼百应，进而集中资源垄断权利，最终走向专制。思考方式上的差异和文化习惯上的区别从影视细节上可见一斑。
　　
回味全片，烙入脑际引人入胜的画面层出不跌：惊叹连连的每一次梦境崩溃和层次穿越：伪装心理师失败时柯布的浴缸入水穿越，咖啡馆外聊天时的静态爆破穿越，汽车落水与电梯下坠几秒几分钟乃至一小时的音乐同步穿越；温情华美的瞬间屡屡定格为永恒：小女孩折纸般卷起的整个城市、两面镜子相对成像的美丽光影、柯布和妻子卧轨自杀的深情告白、迷失域倒塌向大海的摩天废楼、一双小儿女草坪上的嬉戏玩耍；而扣人心弦的搏斗厮杀又让所有人始终绷紧神经：窃取情报的古堡伏击战、引开跟踪的闹市追逐战、街头火车碾汽车的追车大战、小帅哥阿瑟的失重捆绑和近身搏斗战、极地雪原的混乱枪战。仅凭一幕幕眼花缭乱的惊喜，这部片子就只应该在影院欣赏。据说诺兰拒绝了华纳曾提出拍摄成3D版的想法，他担心影响观众欣赏故事。事实上从2D效果来看，即使拍成3D仅欣赏画面大概也对得起票价吧。当然即使是2D版，观众对梦境设定的兴趣依然远超过故事本身了，除开媒体的推波助澜外，这主要还是怪诺兰，谁让他把画面和背景做得这么具有吸引力呢。不可方物的惊艳美人，本就不该怪这许多的男人不去了解你内心，要知道毕竟外在美都已经这么勾魂摄魄了。

不能否认，从来非细节控的诺兰这部作品也有bug。但纯粹从艺术角度欣赏，精彩的剧本、一流的演员、震撼的画面、美妙的音乐如此恰到好处一气呵成地讲述了一个梦幻故事，几近完美。赞叹之余，最值得鼓掌的还要推诺兰据说创作八年的剧本和广电局号称未剪一刀的“英明”。
by the way，开个玩笑。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女人果然是感性动物。做起梦来可以认真地不分真假无论生死，复起仇来更是执着地让你上天入地无处可遁。哈哈，太理性的男同胞们还是自祈多福吧。
ps：一点花边：事后知道剧中柯布小儿子正是诺兰自己的儿子，难怪投向小孩的镜头总是如此慈爱而温馨。事实上，整个梦中，真正纯粹地在过自己生活的怕也只有这两个无邪小童了吧。不过话说回来，现实又何尝不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