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12

盗梦空间:关于《盗梦空间》的一点点感想

若干年前，有一部知名度不是很高的电影，《异次元骇客》（又译《十三楼》），估计看过的人都不是很多，但直到今天，我还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看完之后的震撼，这种震撼不是单纯的感官刺激所带来的，而是由影片引发的对世界、未来、生命以及一切的怀疑和探索。片头处引用了笛卡尔著名的那句话：“I think , therefore I am.”

影片其实展现的是西方人最喜欢探索的关于虚拟世界的问题。在一座大厦十三楼的实验室里，科学家虚拟出了另一个逼真的1937年的洛杉矶，他们可以通过电脑进入这个虚拟世界，体验1937年的生活以及在其中寻欢作乐，然而有一天科学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自己所处的世界原来也是被别人虚拟出来的……那么，就必然带出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创造出虚拟世界的人，他们所在的世界，又是真的吗？片中一共创设了三层世界，1937年、当前、2024年，现在看来当然显得谨慎而小气，然而结束时那个断电黑屏的镜头却足以让你发挥无穷的想象，到底还有多少个世界？

这部片子居然和《黑客帝国》同时诞生于1999年，真是生不逢时到令人扼腕。跟大名鼎鼎的《黑客帝国》相比，这部籍籍无名之作缺少的是神乎其神的特技，也没有豪华的明星阵容，甚至那个所谓的“世界尽头”看起来都有点粗糙了，可见，光有深刻的内涵没有华丽的外表是绝对不行的。可能由于投资少的问题，本身的故事也不够精致，尤其是前半部分设置的追凶线索有点闷，后来的解套也缺乏必要的铺垫，但留给人的思考颇多，它的高明之处在于令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对现实处境的恍惚感以及引发对真实存在的思考。《黑客帝国》中华丽异常的视听观赏性反而削弱了其中的哲学思辨性，锡安以及那整个逃离了“母体”的世界，其实也不是真的。但《黑客帝国》走的仍然是拯救世界、回归现实的老路，从这一点上来说，跟《终结者》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而《异次元骇客》给出的命题则是这个世界未必是真实的，没有自己，没有敌人，没有真相，一切都是虚拟的，只是程序、代码而已，显然，它的实验的脚步走得更远。影片最后一个镜头经典而富有暗示，看起来像被突然拔掉插头的画面，那个仿佛悬浮在空中的美轮美奂的2024随之消失。你以为是现实，未必不是虚拟。我倒想起来恩格斯的另一句话：“在我们的视野之外，存在完全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伟人可是唯物主义者。

《盗梦空间》讲述的是多重梦境，其实概念是完全不一样的，但因为同样涉及到了虚幻和真实的命题，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这部片子。我对它的认同也许正是因为当年《异次元骇客》在我的潜意识深处植入的想法，“质疑一切，我所生活的世界也许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最后那个陀螺究竟有没有停止转动，对于影片本身的完整其实是无碍的，如果仍然是梦境，不过是多了一层，或者两层、三层……n层。醒不醒来又有什么关系？正如片中那位帅哥所说的，“亲爱的，做梦就做大一点”，真正的人生如梦，似真似幻。

做梦的前提是要有一个真实的现实，而如果这个前提都被模糊掉，那么导演的想象力要有多大啊？《盗梦空间》中一共给出了六层世界，现实，也即所谓的现实，第一层梦境，第二层梦境，第三层梦境，第四层梦境，以及最具有想象力的迷失域（limbo）也就是潜意识边缘。只要弄清了这一基本时空架构，剧情的理解其实也不困难。

梦境既然是人类潜意识的投射，而潜意识又由人类的经历和行为所赋予，那么，能不能反过来，先制造梦境，使之产生潜意识也即“植入想法”，然后由此引导他的行为呢？这个其实就是影片最核心的理论基础，虽然大胆但由于现今科学研究的局限而听起来足够令人信服。cobb接受的就是这样一个任务，通过潜入他人的梦境，“植入想法”，从而在现实中改变他的行为。另外，cobb和他的团队成员在起初讨论这个任务完成的可能性时曾经提到过一个假设，让你不要想大象，你想的还是大象。这其实是心理学上的白熊效应，当人们越是抑制某种想法，就越是容易产生这种想法，这正是控制梦境的有效手段。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并不准确，相反，我们最常梦见的反而是那些往往想不起来或者不愿意想起的人和情境。所以，不得不佩服诺兰神一般的才华啊，无与伦比的精巧构思，无懈可击的逻辑规则。

从结构上说，其实也没有跳出经典三一律的戏剧结构模式，故事的主体部分发生在从澳大利亚到纽约的10小时航班上，但聪明的诺兰正是利用了层层梦境中时间维度的变异而实现了情节无限延展的可能性，按剧中给出的解释，层与层之间以大约二十倍的数量延缓，现实世界10小时的航班，在第一层梦境中大约是一个星期，在第二层梦境大约六个月，在第三层梦境中大约十年，而一旦坠入limbo，则趋向于无止境。此外，层级之间的互动设置更是极其精巧。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就是第一层梦境中的汽车撞破桥栏往下坠落时导致的第二层梦境酒店中的失重状态，约瑟夫在这里奉献了片中最为精彩的无重力太空舞步，真是太帅了。

具体的情节就不分析了，自己去电影院里看好了。《盗梦空间》具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性，完全取决于你个人的观影经验，以及你希望从这部电影中获得什么样的信息。诉诸感官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特技以及充满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视觉画面带来最基本的观影快感，种种离奇的梦境，比如完全真实的大楼中突然出现现实逻辑中不可能出现的循环楼梯，比如地面突然上升变成天空，桥下凭空出现两面互相对照的巨大镜子……给人的视觉冲击又岂是震撼而已！而主题的思辨性和价值体系的多元化又能带给一部分人以形而上的思考乐趣，从这个层面来说，不存在看不看得懂的问题，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个体感受。

有一点是做得好的，既然是科幻片，就不要谈什么爱情。比如《黑客帝国》里边，尼奥往快死的崔尼蒂脸上滴一滴爱情的眼泪，崔尼蒂就复活了，简直是败笔。所以造梦师小女孩跟cobb之间啥都没有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了，而cobb对于妻子的愧疚也是因为当年造梦实验错误植入的想法而导致了妻子自杀的后果。这样就好，伟大的人性和爱情留给文艺片去演绎好了。

世界无穷嵌套，真实无法触及。唯一可以告慰的是，我们至少曾经拥有真实的感觉，哪怕你只是活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