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涉过愤怒的海》可以看作是《狗十三》的镜像故事。
《狗十三》的结局代表家庭对儿童成长的成功驯化,《涉过愤怒的海》则表现了未成年人面对驯化所爆发出的破坏性。
前者像平静的湖水,水底是埋藏着尸骨;后者如惊涛骇浪,底部是积攒已久的火山。
《涉过愤怒的海》的破坏性通过视觉语言表达了出来。这个在上映前的海报上可见一斑。呼之欲出的怒火。
电影中有许多自残、性爱、暴力血腥的场景,在没有电影分级的国内市场,本片能够公映实属奇迹。
当然,本片的成片明显经过删减,许多18禁的场景应该是完整拍下来的,只保留了一些闪回片段。
大胆的镜头语言并没有剥削电影的内涵,本片更大的破坏性根植于人物本身。
2
老金(黄渤饰)是个管理30艘渔船的渔民,离异,忙碌的生活令他无暇照看女儿。
闲定下来的老金,也不懂如何表达父女之间的爱。
就如他的名字(金陨石),对女儿娜娜(周依然饰),他像一块来自外太空石头,在她的生命中一次次滑过。
老金这个人僵硬死板、不可理解。
但是,你不能说老金不爱女儿,若真的不爱,漠不关心,他也不会拼命工作赚钱,供女儿去日本留学。
在老金身上,更多的是东亚传统的大家长形象,这一点在在《狗十三》中更明显:
他们是家庭中心,以事业为主,注重社会价值的实现(考好大学,找好工作,当公务员),拥有绝对的家庭权力和权威,进而控制、压迫家庭成员-子女。
经世致用的生存哲学,让这些家长忽略子女的精神世界,自我意识的健康发展。
换句话说,大家长扮演者精神分析学中,大他者的形象,是子女恐惧现实世界,遭受精神创伤的来源。
许多影评人谈论曹保平的家庭电影的主题时,主要论断是其对中国现代社会中,代际隔阂的刻画,却极少谈论这种隔阂的来源。
我以为,曹保平所表现的,是前现代传统社会价值观和后现代自由价值观间的冲突,是中国高速发展后,中国中产家庭普遍的精神综合症。
长远来看,“父亲”们早晚要为自己的急功近利付出代价。
3
事实上,电影剧本创作中,是有年轻人参与的。
以曹保平这一代人的生活经历,根本不了解cosplay群体的心理,这是年轻人自我意识发展的表征。
电影中,走在大街上的cosplayer仿佛魑魅魍魉,这一些列影像通过老金的视角,传递给观众:这是一种不理解,扭曲化的情绪,配上阴间滤镜。
正是这种价值观的隔阂,造成了老金不理解女儿,导致她惨死的悲剧——女儿也是cosplay群体的一员。
电影中,主角cosplay的动画角色很有意思,对应着主角的性格底色。
李苗苗扮演了《死神》中的乌鲁奇奥拉,娜娜扮演井上姬织。这对cp在动画中的关系是很暧昧的。
他们是敌对势力,却阴差阳错有了交集,朝夕相处中,乌鲁奇尔拉对井上产生了非爱情的“兴趣”。
乌鲁奇奥拉在西班牙语中是“哭泣的人”的意思,这个角色没有心,无法与人类共情,眼睛下垂着两道绿色的泪痕。这对应了电影中李苗苗的反社会人格,给身边的人造成严重创伤。
而井上姬织是圣母,是发光发热的太阳。在她的内心深处,是渴望拯救身边的人。而娜娜的死因,就是想要帮助李苗苗弥合他和兄弟们的关系,却惨遭羞辱
这也解释了,电影结尾,小时候的娜娜一个人躲在衣橱里画太阳等待父亲回家的情节。在本质上,她是个拥抱太阳的人。
李苗苗是阴骘的月亮,娜娜是燃烧的太阳。月亮渴望太阳的恩泽,太阳提供月亮的光辉。这是对共生体,却以一种异常扭曲的形式表现出来——两人变态的感情。
4
电影对李苗苗一家的刻画很草率。在我看来,这是本片中,恶的真正源头。是悲剧发生的推动因。
我们可知,李苗苗是富二代,家庭离异,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因为李苗苗,成了残疾人。
在剧本设计上,我觉得曹保平原本想通过李苗苗一家人,表现资本主义对人的腐化。具体表现是对女性造成的残害。
因为从人物表现来看,这一家的问题很大。
景岚(周迅饰),李苗苗的妈妈,从出场就没说过一句真话,一直在极力保护这个废物儿子。
祖峰(李烈饰),李苗苗的爸爸,从一开始就蛇鼠两端,表面上在协助警方,保护儿子,事实上一直在私底下操作,想置儿子于死地。在他内心深处,是希望老金搞死李苗苗。
这一家上下透露着商人的算计,扭曲的家庭关系诞生了扭曲的儿子,这个儿子被扔在日本,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
其实,片中对李苗苗的性格刻画很早便埋下了伏笔。在他给流浪汉吃汉堡时,镜头给到了流浪汉吃吐的镜头,个人觉得李苗苗在汉堡中动了手脚,虽然电影没有明确给出,但结合后续剧情,有理由相信,汉堡中被埋了“针”。
这种人就非常恶毒了,调皮捣蛋下的无意识之恶。娜娜正是被李苗苗的表面美德吸引,喜欢上了他。
这点很像被富豪的慈善行为所感动的平民,光鲜亮丽的背后是精致的计算,在不经意间对你造成被刺。
5
人物关系扭结在一起,在电影最后爆发。正如片名,电影在用愤怒回应伤害。
但是,电影在最后的处理却很犬儒,反而失了电影所铺垫出来的“破坏力”。
首先,老金这个角色作为主角,却过于形式化,搞了半天,害死女儿的凶手是自己的冷漠。
一路上打了那么多人,小丑竟是自己?
其次,电影原本的设定远远没有成片所展示的那么单薄,至少李苗苗一家的刻画被战略性放弃了,结局也是语焉不详。
这让《涉过愤怒的海》变得极为抽象。电影最后用五分之一的时间解释了娜娜的死因,老金的畜生过往,目的只有一个:平息电影所塑造的愤怒。
因为凶手是我自己,我的愤怒必须收回,以免造成更多的社会伤害,为观众做出不良示范。
和谐社会,人人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