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杂志《布鲁托》(BRUTUS)“特別編集井上雄彦”中的访谈里,SD 的作者井上说他的笔下无爱情,发出了柯南般的叹息:我真的不懂女人哎。
真的吗?
大家也老在吵:樱木和晴子会不会在一起?
直到读了点吉哈尔(Girard),我才明白SD原来是一部爱之学、绿帽学,手把手教我们怎么从零到一:从表白 50 次都被“清零”到懂得怎么爱篮球,怎么用对篮球的爱去爱那一个爱篮球的人。而这个欲望三角,井上大神自己和很多一辈子都在描它的文豪一样,也未必完全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开始,樱木是讨厌篮球的。
第 50 次表白被拒的时候,对方说——
然而,樱木只是把怒火发泄在头槌一切上,并没有想着跟小田竞争打篮球,把妹子抢过来。
一次次向人告白的,只是他在青春期的躁动和父亲去世后的孤独中,对异性外表的肤浅好感和无处挥洒的力比多罢了。
乃至被晴子误解后,连受打击的他“最讨厌的运动”还是篮球。
而晴子之所以搭讪众人眼中的这个不良少年,则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同样人高马大的流川的影子,以及哥哥赤木实现“制霸全国”之梦的希望。
事实上,从不打不相识的赤木,到强大的“宿敌”流川,一直到君临日本高校界的山王,明明都是给樱木和晴子牵线搭桥的媒人啊!
在国中,樱木被“抛弃”了 50 次,而晴子是他高中的第 1 个追求对象,也就是总第 51 个。今次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一样,因为有了流川来拉皮条,一下子拔高了难度。
同是在国中,万人迷流川枫曾单枪匹马打败了晴子所在国中的球队,豪取 51 分,让晴子心跳回忆了三年。
一正一反、判若云泥的两个 51 比一比,樱木的坎坷情路还没下脚,似乎就输了。
可樱木是那种轻易言败的人吗?
也多亏了流川这个全书中第一流的“国手”天天当陪练、以身作则,樱木才一刻不得闲、越战越强,在 4 个月里球技豹变;
也幸亏有这样完美的男神,才凑成了“只注视着你,从相见至今”(动画片尾曲《只注视着你》第一句歌词)的这个欲望的等腰三角形:樱木对晴子目不转睛,晴子被臭狐狸(樱木对流川的蔑称)迷得七荤八素,而在流川眼中,“天上地下”唯有篮球不可负。其实,他从来不是不怀好意的“第三者”,而是樱木求爱之路上自找的介体、拦路虎,是这段健康的恋爱关系不可或缺的活靶子。
也就是说,樱木不是直接自发地欲望的。没有晴子的中介,他就不会爱上篮球。
那么,晴子为什么喜欢篮球呢?她从小就“没有运动神经”,平地跳投都会摔倒让樱木看到胖次。若不是为篮球而生的哥哥嗜球如命,她很可能与篮球毫无交集。
而若不是曾在高中校队担当王牌的井上雄彦在《周刊少年 Jump》一众格斗漫的包围中,坚定地为偏门的篮球题材拓荒,这些让我们多少次又笑又哭的人物都不会存在。
是井上把“球”传给了赤木,赤木传给了晴子,晴子又传给了樱木。然后,才传到了我们“SD 世代的读者”(《北条司X井上雄彦师徒对谈》)的手上。
而晴子之所以能成为樱木的欲望对象,是因为虽然她心有所属,但也只是单相思,人还未被“占有”。这让樱木窃喜:我还有戏。
于是,晴子及其暗恋对象流川所欲望的篮球,就会无可避免地勾起樱木的欲望。从他们身上,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如何欲望和欲望什么。因此,他对流川发起了模仿式作对(rivalry),既把他看成楷模,身上越来越映照出他的影子,又把他看成对手,想把球打得比流川还好,以杜绝他的觊觎。
樱木对他的嫉妒,乃至于在自己的欲望小剧场里阿 Q 式地战胜假想敌,都不是爱的风险,而是条件,是欲望的必要进程,也就是伪自虐的陀斯妥耶夫斯基阶段或者铁屋阶段(见吉哈尔《从地下复活:解析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铁屋”一说来自陀氏的《铁屋手记》)。
永远是零度表情、冷若冰霜的流川和总是热血沸腾的红毛糙汉樱木,少了哪个,这曲确证自我的“冰与火之歌”式二重唱都奏不响。
这样一顶隐形的绿帽戴在头上,爱的强度才得到了考验,爱才牢靠,才会让他很贱地对晴子矢志不渝,哪怕她成了他焦虑的源头:一读她的信,就会很巧地看到趁他疗养的时候,流川已经在日本少年队里黑练开了。
这么看来,两人从嫌弃到惺惺相惜的转变才解释得通,两人最后的联手就在情理之中了,甚至他们俩在同人志中成了“真爱”,也不足为奇。在这里,以解释性原则的名义提出的“友谊与爱情之敌对性”是荒谬的。性格、友谊、爱情只是静止的基质,并不能解释实际上属于同一进程的一个发展。因为滋养友谊、憎恨的是各种欲望的合集。
所以,情敌才是真正的朋友。而我们每个人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像流川一样难搞的敌/友,一起去为了篮球场上那种无限的欲望而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