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Netflix一口气放出了去年大热的《艾米丽在巴黎》的第二季,我一口气看完了。第二季讲的依旧是在明媚滤镜下的巴黎发生在美国白人女主角和工具人配角们之间的夸张有余真情难觅的故事。我也不确定它的难看是意料之中还是之外,因为很难具象化对这部网剧的期待。就像当我打开朋友圈小红书微博知乎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期待着有怎样的惊喜发现。然后时间就在滑动阅读和下拉刷新之间过去了。直至午夜,我放下手机,一时无法确定自己的感觉是空着,还是满了。睡过去,醒来又是旧的一天。

我的观后感和这篇NYC评论非常相似。《艾米丽在巴黎》的差评与热度齐飞,「我真的很烦这部剧但还是看得停不下来」,是社交媒体时代的症候群。

作者丨Jason Farago

我最好的朋友去年10月的时候在巴黎。我还留着她当时给我发的短信: "OMGGGGGGG"——外加七个G,并且附了一张莉莉-柯林斯坐在巴黎第五区 Café de la Nouvelle Mairie 咖啡馆的照片——这是我在巴黎最爱去的咖啡馆,那里的午餐提供最美味的香肠和扁豆。从咖啡店可以看到先贤祠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广场。

我的朋友给我发短信说:"这家咖啡店出现了好多次。"此后几周,我一直忍受着残酷的嘲讽——我的巴黎私享角落马上就会变成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就像《欲望都市》女主角凯莉-布雷德肖住的Brownstone公寓,或者《哈利-波特》里通往魔法世界的站台一样。

我曾在巴黎生活过,对法国文化和法国男人了如指掌(我刚和一个法国男人结婚)。我摆出一副老练的姿态,觉得自己比每年来的数百万人游客更有品味。艾米丽就这么闯进了我最爱的咖啡店,穿着一身她标志性的夸张衣服。

“羞耻”(shame)似乎是对《艾米丽在巴黎》的普遍反应。该剧成为新冠第一年期间最令人讨厌的电视剧。伴随着新变体Omicron的传播,第二季如期而至。这种剧竟然还会被续订?!如果你觉得认为负面评价可以战胜流媒体算法逻辑的话,大概会感到非常惊讶。Netflix表示,《艾米丽在巴黎》是其2020年最受欢迎的喜剧类电视剧,该剧甚至获得了金球奖最佳喜剧的提名(此前有30多名以严谨著称的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的成员前往巴黎,参加《艾米丽在巴黎》的五星级旅行团)。

《艾米丽在巴黎》不是垃圾电视,也不是什么 "真实巴黎主妇生活",它甚至没有像《大小谎言》或《绯闻女孩》那样,充满了让人忘却现实的梦幻。它受欢迎的原因值得深究——《艾米丽在巴黎》比前者更新颖、更古怪:就像Bon Marché餐厅的无麸质蛋白软糖一样不结实,轻飘飘的故事简直在拜托观众别好好看,最好是一边玩手机一边看。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说,《艾米丽在巴黎》第二季是电视剧历史上的一个新突破,就像新冠对我们的影响一样。

第一季以艾米丽在我喜爱的Éstrapade广场(我现在称它为艾米丽广场)踌躇为结局。彼时的她正处在一个浪漫关系的十字路口:她和她的厨师邻居加布里埃尔发生了关系,而他决定留在巴黎开启餐馆事业。谢天谢地,这不是在我最爱的咖啡馆拍摄的,而是在广场对面的一个意大利餐馆。艾米丽与加布里埃尔之间的关系让她和他的女友卡米尔(Camille Razat饰演)之间的友谊变得困难重重,这也让艾米丽和自己的现任男友的关系变得模糊不清——如果你还记得她当时男友的名字叫马蒂厄的话,你真的太强了。

第一季我一集不落地看完了。原因么,2020年很难,就这样吧——但我基本上不记得什么细节了——这些细节对我的影响就像我在Instagram刷到的帖子一样转瞬即逝。我对Sylvie(Philippine Leroy-Beaulieu饰演)仍有一些模糊的、愉快的记忆。她是艾米丽的老板,也是这部剧里唯一一个我愿意与之共进两小时午餐的人物(在L'Astrance,自掏腰包的那种)。

第二季有一种熟悉的舒适感。艾米丽和她在营销公司的同事们仍然在半认真地进行着他们的广告业务,这部剧里的产品植入仍然像香料糕饼pain d’épice上的鹅肝酱一样多。第二季延续了第一季那些“这真的是真实的巴黎人吗”的陈词滥调——西尔维在办公室里抽烟,有一个丈夫和一个情人,喝大葱汁减肥——差不多2005年的时候奥普拉也有提过。

艾米丽的穿搭仍然一言难尽:高光绿的西装外套搭配紫罗兰色的摩托车手套,心形花纹的连衣裙搭配粉色大衣和束腰带。穿着蓝色蕾丝胸衣——只有一只袖子的蓝色蕾丝胸衣去上班——也不是不可以?她的穿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欲望都市》和《艾米丽在巴黎》的创作者达伦-斯塔一起用一种低级的机器学习算法取代了服装设计师以得到的,有缺陷的凯莉克隆体。

我的一些朋友告诉我,他们之所以看《艾米丽在巴黎》这样的脑残剧是为了 "关闭大脑",但我的感觉却正好相反——我的大脑一直全速工作着,不知不觉就过劳工作了——我不玩手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给《艾米丽在巴黎》编排新的情节:艾米丽在她的打车软件中弄错了地址,结果到了法国极右翼总统候选人埃里克-泽穆尔Eric Zemmour的集会上。艾米丽在迪拜的好朋友来访,她的头巾在艾米丽工作的Savoir公司引起了轰动……

但《艾米丽在巴黎》中的巴黎,与其说是一个城市,不如说是一系列可转换的背景。艾米丽在卢浮宫的 Café Marly咖啡馆吃午饭,在拉法耶特百货公司Galeries Lafayette的屋顶上喝咖啡,在Lutetia酒店的酒吧里小酌一杯……最重要的是艾米丽广场,一个巴黎左岸完美的小小藏身处,我们的美国女主角艾米丽在那里接管了我的广场,在那里举行她自己的私人晚宴。法国《世界报》在今年夏天报道说,为了在该地区拍摄,Netflix封锁了七条街道。"他们觉得整个街区都被他们买下来了,"一位住在剧中男主角加布里埃尔开的餐厅旁边的当地人抱怨道——尽管广场上的面包师对Netflix给的补偿很满意——"我都不用卖法国长棍了"。

剧里的艾米丽广场总是阳光明媚,尽管该剧的导演似乎是多莉-帕顿电影学院的正经毕业生。讲真,要让巴黎看起来如此廉价,是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至少,《穿普拉达的恶魔》还是比较接近现实中的巴黎的——比如安妮-海瑟薇将她的T-Mobile手机扔进阴霾的协和广场的喷泉里的时候。而《艾米丽在巴黎》则接近于Instagram上的内容:在依稀熟悉的环境中,有着依稀熟悉的人物,他们穿着时尚的色块。灯光设置调整了,没有什么进展可报告的。

《艾米丽在巴黎》实际上是艾米丽的Instagram账户@emilyinparis的电视剧版本,这也是为什么这部Netflix剧对我完全没有影响的原因。我也不关心艾米丽是不是曾经被困在巴黎交通RER上,有没有排长队续签签证。

与《欲望都市》和《穿普拉达的恶魔》相比,《艾米丽在巴黎》更像是真实电影 cinéma vérité,因为它展示了我们一直强迫性地用手机记录生活的虚无性。有些时候,我会好奇,自己是不是应该接受艾米丽主义的悲剧性胜利,接受笼罩着我们所有人的基本性,而不是为一种无媒体的生活做可怜的最后抵抗。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告诉你的朋友(和关注者),Netflix《艾米丽在巴黎》中的巴黎是个骗局,只有你知道真正的巴黎?——这难道不正是艾米丽会干的事情吗?

周一早上,刚回到巴黎,还在倒时差的我在Netflix导演不允许出现的巴黎经典的灰色天空下,懒洋洋地走进我最喜欢的Café de la Nouvelle Mairie的角落。我已经忍受了各种微小的羞辱事件——艾米丽永远不会知道的,等待新冠抗原测试的两个小时;航班的延误;环形公路上拥挤不堪的交通;坐在我旁边桌子旁的一个年长的男人在咳嗽,而他早早地喝了今天的第一杯白葡萄酒。

这一天很冷,新冠在继续, "艾米丽广场 "仍然伫立。我带着美国人的占有欲,在巴黎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于是,我掏出手机,调整角度,让路上灰色的鹅卵石以完美的姿态入镜,拍了一张照片。艾米丽,这就是我c’est moi.。



艾米丽在巴黎 第二季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