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1

谋杀绿脚趾:庭院里的露天电影

七月的最后一天，雨水充足，野草疯长。七月的最后一天傍晚，学校古老的庭院里，居然放起了露天电影。

电影是十年前的黑色幽默片：The Big Lebowski，中文译作谋杀绿脚趾，或者保龄球绑架案。听上去神秘恐怖，其实是一出荒诞不经、辛辣反讽的黑色幽默。

八点钟，天还没黑透，观众们陆续来了。十八九、二十郎当岁的小本，三五成群，带着毯子、折叠椅，人字拖，吊带衫，啤酒瓶。这美国中西部古老严肃以学术气氛著称的大学，一时间成了我童年生活的大院儿，热闹而平易近人。

电影在一段西部口音很重的独白中开始。这是一个名叫Lebowski的人和他的朋友的故事。六十年代嗑药过头的dude，越战老兵walter，以及木讷的donny，每天在洛杉矶的繁华颓丧里无所事事，以打保龄球喝酒吹水为乐。忽然有一天，dude卷入了一起和他同姓的千万富翁的绑架案，于是倒霉的事情不断找上门。“纳粹”入室、汽车被盗、现金失踪、好友丧命，甚至，还被美女骗上床……

dude和walter这两个老伙计于是开始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纠缠。富豪、荡妇、条子、行为艺术家、中学生、色情电影导演、德国“黑帮”、火葬场老板。穿插期间的，是dude一个个瑰丽而不靠谱的美梦。时而，他乘坐阿拉丁的飞毯，漂移在洛杉矶上空，看那璀璨的夜景瞬息万变；时而，他钻入保龄球的孔里面，从另一个角度感受他所钟爱的运动；时而，他像一枚鱼雷，在美女大腿组成的管道里发射，春光乍泄，大开眼界……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这个充满了末世情怀的小混混也有过意气风发的年月——60年代的学生运动中，“我天天都要呆在学校的办公大楼抗议！”——dude如是说。

笑料百出，庭院里大笑不断。我闻见真实中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和银幕上的故事成为绝配。

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切都被解构。富豪是假富豪，号称千万身家，自己却一分钱不能动；贵妇是假贵妇，真实职业是个女优，黑帮是假黑帮，一群小混混而已，著名作家不再高产，中学生当上飞贼，警察当然无关除暴安良，骨灰盒索性可用饼干桶替代；绿脚趾换了主人，妨坏人的门板绊倒的是自己，便签纸上没有号码只有阳具，做爱这年头还哪关爱情。愤怒、浪漫和抗议的嬉皮士年代一去不复返。象征地位和名誉的时代杂志封面——一面空空如也的镜子而已。

像是没有对准的焦距，生活面目不清，神采游移。在这毫无例外的不真实中，只有保龄球满贯的一击，来的干脆利落，好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fuck，掷地有声，毫不含糊。

虫唱，晚风，酒精，毯子上的小儿女窃窃私语。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古老的大学里放这场露天电影。我做在有喷泉的水池边看片尾的字幕缓缓滚动。心想，有谁还记得，半个世纪前，那些混合了药与乐的虫唱、晚风、酒精、以及小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