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摇晃感：眩晕感是如何引起的？

这中间有什么生理上的原因？

——过山车等常常（或许）是由于头部缺氧/血流血压运动所引起的，但是在电影院里，在没有惊悚悬疑等因素的在场下，眩晕感的形成是由纯视觉引起的，或者？

2@摇晃镜头：眩晕的程度

如果说会感到眩晕的话，在交流后发现：并不是日常的纵向跟拍/抖动式镜头眩晕感最强，而往往是那些水平快速横移旋转的、看不清楚的段落引起的眩晕感最强。（在这一点上，如李安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那种提高帧率的措施对此会有影响么？）

3@故事

我们曾听过一个说法，“国王死了，后来王后也死了”——这是故事；“国王死了，王后因此而死”——这是事件。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比喻，它抓住了那种区分性的感觉——在我们看来即是时间性。

隐约觉得，故事强调在过去层面上运行——哪怕故事本身是关于“未来”的，它的逻辑仍旧是过去性的：强调回忆、积累与叙述的层次性等等；即使是最出乎意料的情节也完全可以说在预料之中。

正是在这一点上，故事里的时间完全是过去性的，它是被“搬演”的时间，这种搬演属于一种内在的平面，而非仅仅就表演层次、场地安排等实际操作而言。

通常，这种搬演要求着一条清晰的时间回路【“既然时间已经过去，那就不存在其他潜在性了，而只有确定”】——这当然是荒谬的；而在故事内部，悬疑侦探片作为一种类型，可以说便是这一“集权回路”的自败发展：分支的、多线程的“过去”像手术刀般剖开时间的表面，使得“故事”的稳固性遭到质疑。当然，即使是自败，悬疑片的做法也常常是消极、间接的，甚至是“不在意料之中的”（如那些在结尾的“揭秘”对回路的巩固强化所做的那样）。

有没有打破这类时间回路更直接、更积极的做法呢？

当然有，而且很多（自新现实主义以来，时间性早已渗入日常之中）。不过，我们在此关注的是，娄烨的那种摇晃风格对此有何影响。

4@事件

摇晃镜头不同于稳定镜头（动态或静态）的一个关键或许在于其“遭遇”属性。

正是这种遭遇的特性，使其具有了逃脱被“预先观赏”的可能性，即使这一可能并不充分。

在这一点上，手持摄影拍摄纪录片的想法或许是与之相似的：与其说在这样的做法中产生的是某种“真实性”，不如说产生的是某种“自败性”，既是被导演着的自败，进而也是搬演着的时间的自败。不过，它将以更直接和真诚的态度生产出不同于故事的东西。

因为在这里，可以说是行进着的尖点的“现在”替换着过去的时间层面：某种即兴式的东西在这里面生产着，它能在“无演技”的情况下捕获到那些精细的情感——它们从稳定镜头所对准着的那些高超泪水、面孔和搬演中挥发出来，逸散到空气中；而一台摇晃的摄影机所试图捕获的正是这些情绪的空气：爱欲、惶恐、怀疑……值得注意的是，摇晃中的发现和稳定中的发现并无优劣真假之分，最多只是“发现者”层次上的差异，而我们是有理由相信更多发现者存在的。

正是基于这种对“现在尖点”的拷贝而非“过去层面”的搬演，使得事件的某种属性能在摇晃镜头中充分展现：遭遇，活生生的遭遇，每次事件都是一次遭遇，它孕育着选择（或者说选择孕育着它）。

然而，这种遭遇在摇晃镜头中常常具有多动症的属性：它似乎总是以强奸感官的粗鲁方式进入我们身体的，它所适宜的情境似乎太窄，否则就会太夸张。但实际上，故事中也存在着遭遇，遭遇也有其稳定的一面（甚至更多）；不过我们或许可以说，在摇晃镜头中，是非遭遇不可的。

5@兼容

故事和事件是否兼容？

我们相信可以。一方面，一个平均意义上的故事在严肃的眼光下像是“事件”堆积而成的尸体，这些事件仿佛失去生命、任人摆布（如多数好莱坞电影那般），而就在这里已经产生出毁灭故事和拯救故事两种倾向，如我们所见，它们都不乏成功的案例。

另方面，一个平均意义上的事件在最不需要敏感的人那里不是别的，正是故事，这些“故事”或许只是太奇怪、乏味甚至无中生有。因而就事件而言，也有稀疏化和密集化两种组织故事的倾向，在电影中，正是它们构成着风格。

不过，就我们的经验而言，这种兼容在最完美的状态下也是战争性的：通常的看法是这是故事的胜利，故事是基础云云。事件在电影中总是处于战败，但如果视野放宽一点，一场球赛的直播，一份电子显微镜下的枯燥观察，甚至是视频通话——正是事件构成着我们的生活，而在真正需要故事的地方，故事却仿佛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