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烨可能第六代导演中最具才华的一位,留下了大概可能评价为最优秀的国产青春片之一,另一个之一是姜文的处女座《阳光灿烂的日子》。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部堪称伟大的电影也是一部不能提及名字的电影。我一直期待能在大屏幕看到这部电影,可惜遥遥无期。

事实上娄烨有那么多电影都没有公映,比如那部处罚期间在法国拍摄的《花》,比如那部《春风沉醉的夜晚》。娄烨对电影的热情或许真的是同期电影人中少有的,他的电影更多的关注的是中国发展的大势之中,平凡人的所思所想,最近这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更是如此,通过几个主人公九十年代至今的境遇,描绘大时代的种种。

也正是这种情怀,让他的电影充斥着太多无法过审的元素,尤其作为一名知名“问题”导演,审查对于他来说真的更严苛。或许真的是这几年审查制度的微妙变化,这部电影竟然真的过审并且上映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好事,是让娄烨能继续拍下去的最大动力。

在我看来,电影能拍摄完成,能顺利上映,比藏在一版版剧本中,藏在一张张分镜里重要的多,至于剪去的内容,未来总有机会看见,如果不上映,就是对导演和制作团队最大的否定,也让作者的想法永远不会被观众看到。

回到这部电影本身,因为娄烨始终贯彻的精神,他作品中每一个人都是狂风中战栗的个体,都是缩成一团哭泣着,持着木剑与狂风搏斗的痴儿。读懂这一点,就能读懂导演的意图。

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的几位主人公,都是这样,我们能看到的,本质上全是无助的战栗,而这一切,都源于最开始的故事,一个电影中几乎没有提及的故事。

下面是剧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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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别离

几乎每一部电影,都有一个爱别离的故事,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开始于一场爱别离。

九十年代的社会环境下,所谓风流的女大学生,在现在看来或许完全与风流不沾边,就当代女权主义者看来,这个称呼背后反应的更多是对爱和自由的追逐。而这那个时代,这种追逐所需要的勇敢,二十年后的今天完全不同。

林慧应该就是这样一个勇敢的女孩,她或许是男孩性格,做事雷厉风行,对爱勇敢追求,不畏惧世俗目光。这样的女孩在这个时代,应该会成为男人目光的焦点和优秀的创业者。

然而林慧却爱上了有家室的姜紫成,一个有家的男人。

当然,这样的故事在现在也不能说少见,一个有家的社会成功人士爱上了女大学生的故事几乎烂大街。与之不同的是,姜紫成没有那么成功,也更爱林慧一些,所以最后他选择了斩断一切迎娶林慧。

在两人缠绵之际,姜紫成向林慧承诺,搞定一切赚一笔钱来提亲,这更像进京赶考的翩翩少年对富家小姐的承诺,这句话也应该是本片中唯一像样的情话,虽然这句情话只能从预告片中看到。

而后,两个人迎来了爱别离,或许真非两人爱的不够,只是因为一个无法逃避的原因,林慧怀孕了。没有搞定一切的姜紫成无法达成自己的承诺,

最终林慧选择与一直喜欢她的唐奕杰成婚并生下孩子,而姜紫成远走台湾,闯荡自己的世界。

不要谈什么分离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就像歌词中唱的一样,林慧与姜紫成的相爱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或许这样的结局最好,之后剩下的只是缅怀而已。

怨憎会

唐奕杰或许是一个可怜人,他爱上了不爱自己的林慧,娶了没有给自己生孩子的林慧,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感动林慧,而对于林慧来说,他或许只是一个接盘侠,一个避风港而已。

对唐奕杰来说,他在家中应该是得不到温暖的,没有血缘孩子的苦闷,妻子不爱自己的悲愤,统统让他化为对林慧的暴行。而无论林慧还是小诺,在这种暴行下,也只能辛苦煎熬。这就是怨憎会,相伴之苦,唐奕杰、林慧和小诺都被炙烤,不得解脱。

连阿云也是一个可怜人,出身陪酒女的她后来从事的工作,除了台商身份,几乎与过去没有区别,在与唐奕杰的对手戏中我们可以看到,她从来都是厌恶唐所代表的那个团体,却又不得解脱,这也是怨憎会。

但这从来都不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姜紫成不爱她才是。所以当唐奕杰提及她的过去,她还只有愤怒,而提及姜紫成与她的关系,她才脱下了最后的遮蔽。

姜紫成,似乎是这个故事中最潇洒,最有能量的角色,但是他也无法解脱。他应该很清楚为什么回来之后与林慧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精神病医院门口,也很清楚唐奕杰对林慧做了什么。事实上到这一刻,我们都应该知道姜紫成对唐奕杰的想法,但是形势让他不得不与唐奕杰苟且下去,他也不得解脱。

而在驶离精神病院的车上,林慧貌似坦然的伸手揽住了身边的两个男人,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但是在这前一秒,她依然纠结痛苦,我试着理解她的想法,或许她想永远的离开这两个男人,这两个都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爱与恨总是纠结在一起,她也不得不与这两个人继续相伴下去,怨憎会,在宋佳的这次表演中,完全的表现出来,在我看来这是这部电影最高光的演技时刻。

求不得

姜紫成把阿云推出车外,那一刻她终于确认了姜紫成不爱她,姜紫成不要她了,游戏会结束梦会醒,她求爱不得,决心报复,最终导致了林慧的误杀和姜紫成的焚杀(删减片段中,阿云在被烧时醒了过来)。

唐奕杰被小诺彻底否定,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家庭是如此失败,不但求不得林慧的爱,甚至求不得小诺的爱,这一刻,他终于认识到他不再有家,一切一切的奋斗变得毫无意义。所以他要报复,要告诉小诺连阿云的死因,要举报姜紫成,要让姜紫成、林慧和小诺一起陷入痛苦。

而小诺的人生,一直缺少的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角色,她鉴证了唐奕杰对林慧的种种暴行,对她来说,或许一个爱她母亲的父亲,一个和睦相爱的家庭,才是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所以当唐奕杰要毁掉这个家庭的时候,她决心杀死唐奕杰,而用阿云的装扮,或许是源于她对完美女性的向往和愧疚(阿云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小诺母亲的角色)。

林慧和姜紫成或许是最懂得求不得三个字的人,他们因爱别离而求不得,因怨憎会而求不得,没有成婚也好,焚杀阿云也好,谋划除掉唐奕杰也好,保护小诺也好,受困于官商勾结的困境也好,对杨家栋的总总谋划也好,都是源于最开始的求不得,而后不停的困于求不得。

而杨家栋,作为故事的线索人物,在与官商实力的抗衡中,在小诺带给他的最后的温暖中,唯一坚定调查到底的信念,是对父亲的求不得。

五阴炽盛

电影叙述的是大时代中人的故事,同样也是大时代的故事,对于娄烨导演来说,时代才是真正的主角,这也是他与审查抗争的根本原因。

大时代中,人们渐渐迷失了自己,冼村的过往,爱情与现实的冲突,官员的特权,商人的利欲熏心。片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对“幸福”的疯狂追逐,抛弃了善恶观。

林慧为小诺或自己,选择投入一场注定不会幸福的婚姻,带来了三个人的不幸,而最终的自杀,是对这一切的某种赎罪。

姜紫成为了兑现那句久远的情话,选择拉着阿云一起追逐利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可以焚杀阿云,谋害唐奕杰,诬陷杨家栋,虽然这一切都未必是他的本心,更多来自于背后的势力,但当他将自己置于那个利益群体中时,他就没了退路。

唐奕杰为了得到认可,小诺为了和睦的家庭,连阿云为了获取姜紫成的爱,冼村居民为了生活,官员为了政绩,商人为了财富,他们都抛弃了原本的自己,让自己的生命中大时代中随风飘荡。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佛家八苦在中国快速发展的大时代中,已各种形式在每个人的身上反复演绎,而这部电影恰恰是试图记录这个过程。

就像娄烨在访谈中说的,这部电影,是一部纪录片,记录了这个时代。

这部电影还称不上伟大,但是它的社会价值远远超过了同期的几乎所有商业片。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2018)

又名:地狱恋人 / 地狱情人 / 风雨云 / Hell Lover / Cloud in the Wind / The Shadow Play

上映日期:2019-04-04(中国大陆) / 2018-11-09(台北金马影展)片长:124分钟

主演:井柏然 宋佳 马思纯 秦昊 陈妍希 张颂文 陈冠希 颜卓灵  

导演:娄烨 编剧:梅峰 Feng Mei/邱玉洁 Yujie Qiu/马英力 Yingli 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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