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7-18

九州缥缈录:吕归尘，还是阿苏勒？

我有个个人习惯，就是看小说的时候，喜欢在脑海中将小说的文字内容场景化，就像一边看书、一边在脑子里画成分镜草图似的，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这个习惯。
自从有个这个习惯之后，我对小说的看法就不一样了，就会很在意一本小说的叙述方式和角度。
中国人特别看喜欢那种“作者说话”的第三者视角，比如一开篇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是如果你在脑海中画分镜的时候会发现，这种东西很难画，要么念成旁白，可总感觉像是说书不像影视，所以很多电影开头就喜欢找人物坐那开始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然后……
影视作品的叙述视角真的蛮重要，因为观众就是跟着这个视角走的，这一段故事主要发生在哪个人物身上，基本观众就是以他为视角来看的。
所以当我看《九州缥缈录》的原著小说第一本《蛮荒》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假如要是改编影视，得怎么改？
先举个大家熟悉的例子，比如《倚天屠龙记》，小说开头其实视角极多，先是郭襄，还有少年张三丰的视角，还有几十年后俞岱岩、张翠山的视角，所以我看有的版本改编，就把郭襄闹少林寺那段直接略去了，从俞岱岩和张翠山开始，不然视角太多了。
《蛮荒》也是一样，开篇从青阳部大合萨和徒弟阿摩敕的视角开始，讲述草原上的神话体系和历史，然后通过阿摩敕的视角，又看到了九王屠灭真颜部归来，带回了阿苏勒。但对于草原历史的讲述并不局限于大合萨和阿摩敕，而是贯穿了整本书，通过大合萨和徒弟，大合萨和大君，大君和阿苏勒，大君几个儿子，阿苏勒和钦达翰王，等等人物的视角，不断在讲述翰州草原的历史。
我当时看小说的感受就是，这一本改编难度真的好大。
所以我看到有读者评论说：“感觉看了大半本，都还在热身。”一点没错，因为真正的故事还都没开展，这一本几乎都是在铺垫，在构建一个虚拟的世界背景。
江南并非普通作者，他的野心很大，所以他在第一本中通过草原上极其复杂的人物和情节，包容特别多的东西，故事主线很多，我印象深刻的有：
草原上的争斗，江南几乎是用青阳大君和龙格真煌的爱恨恩仇故事，来总结了中国历史上数千年来游牧民族不断南侵的原因，江南把其中的复杂性写得很好；
历史的复杂性，钦达翰王在草原口述历史中被歌颂成英雄，但是只有在阿苏勒掉落地下暗洞之后，《荒蛮》的后半本才通过地牢里的钦达翰王揭示了历史的另一面，英雄自身的残酷性，人人歌颂的钦达翰王，其实是个嗜血虐杀的疯子，他对杀戮的爱好并非源自平等天下的抱负，而仅仅是一种血统天性，这恐怕也是很多观众难以接受的；
还有阿苏勒自身的矛盾性，他是帕苏尔家族“青铜之血”的继承人，理论上也就是像爷爷钦达翰王一样的嗜血之人，但是他的座右铭却是“保护所有人”，佛魔一体。
这仅仅是其中几点，还不包括大合萨那条线里对草原神话体系的构建。
而在前两点中，几乎可以不出现阿苏勒，也完全自成体系。
恰恰是江南的如此庞大野心，对人和世界的复杂性的描绘，才让《九州缥缈录》这第一本书就十分吸引人，牢牢抓住了很多读者的心，即便是里面充满了“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和“依玛德、古拉尔、纳戈尔轰加”这种又长又难记的名字和句子，还是挡不住对它的爱。
所以如此复杂、多主线、多视角的第一本《蛮荒》，说到要改编电视剧时，我还真的为江南捏了一把汗。
看到剧后，我倒是松了口气，因为6本书改编56集，第一本《蛮荒》在剧集开头所占的比例仅仅是2集左右。
在电视剧《九州缥缈录》中，省略了原书中对翰州草原复杂而深奥的神话体系和历代历史的构建，仅仅保留了“盘鞑天神”这个他们信仰之神的名字，也对青阳大君和龙格真煌之间的复杂恩怨和草原纠结，用大君在龙格葬礼上与大合萨的几句对话一笔带过。
这样，《蛮荒》中极其复杂的主线和视角被砍剩下唯一一条与全剧主角紧密相关的线，就是阿苏勒的草原成长史。
将《蛮荒》的草原内容，简化为直接与后面吕归尘成长中相关的几个符号：青阳世子、青铜之血、护佑之心。至于这三者都是怎么来的，有何复杂历史，统统弱化了，这是一种为了故事视角更为集中的有意取舍，可以理解。
感觉这次改编就没想拍一个多姿多彩的草原世界，而是更像拍“吕归尘+姬野+羽然”的成长史，就像“波特+罗恩+赫敏”的黄金三人组，尽早让三个主人公共处一地，产生故事交集，是编剧的意图。
尽管我很爱原著，但我也是支持这种改编的，因为毕竟改编不等于丝毫不动地照搬原著，假如完全按照原著比例，56集里估计光是大合萨喝酒吃饭装疯卖傻看星星，就要拍1集，这显然是行不通。对地牢里钦达翰王的弱化，同时也避开了可能被指责本剧有“颠覆历史”或者“历史虚无主义”倾向的危险。
总体上，原著中阿苏勒是内心矛盾甚至撕裂的，姬野是沉郁甚至偏执的，连羽然也是心事重重的，在小说中，加上他们惨痛和复杂的身世，这种相对“虐”的个人性格倾向，确实是江南作为小说作者的一种吸引人的魅力所在。但是如果完全一丝不苟地复刻在剧中，会让剧集的整体风格过于压抑。所以我们看到的电视剧改编过程中，将他们人物性格极端的倾向都进行了弱化。
阿苏勒通过自身为诱饵，报了苏玛的仇（原著中很虐心，苏玛为了救阿苏勒嫁给了别人，这是看了很揪心的一段），当他在雨夜跪下对天说大仇得报的时候，确实是有快感的。
姬野也由原著中的沉郁、偏执，父亲说他是“刻毒”，弱化为有些寡言木讷，但赤子之心依旧的壮志之人。羽然则性格更为明快、欢乐，成了喜剧桥段的担当。
只是姬野做跟班这个，确实有点雷人，与他前后的性格与作为是极度不符的，他可是横扫天下的羽烈王，与父亲之间的情感裂痕这条线如果演绎充分，其实完全不需要再加其他来展现他的委屈心理了。而且有些遗憾的是，第二本《苍云古齿》开头姬野和昌业比试的一段没拍出来，因为那段在看书时是很动人的，细节之间就把姬野的内心刻画出来。
能看得出，江南在改编时，是把张三丰和张翠山甚至郭襄这些前期的铺垫视角都简化或是略去了，唯独剩下了张无忌的成长史。
显然，在“吕归尘·阿苏勒”之间，他选择了吕归尘，而非阿苏勒。